茶室内没有焚香,却有一股苦涩味道一直萦绕在鼻尖,是满屋家具的木香混合着新上的茶香。
坐得久了,周言诗便觉得这屋子内有些憋闷,于是绕到屏风后的窗前透透气。
窗户临街,外头正是一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市,从二楼居高临下,更是将半条街都看得清清楚楚。
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今年大年初一那天他们几个逛的那条街吗?她记得那边转弯口还有一个老奶奶挑着担子卖敲馄饨的,味道很是不错,若是在的话可以带份生的回去给妹妹吃。
上次的那个拐角没见到,周言诗只好探出身去朝别处张望着。突然脚下一滑,眼看整个人就要往外扑出去。
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腰腹处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后背贴上一具坚实而炙热的身躯。
一股熟悉的兰麝香味传来,不用回头,周言诗就已知晓是魏公子来了。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与身后胸膛内传来的震动是一样的频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好似有十几息那么长。就在周言诗反应过来俩人姿势不妥时,那只手却先行放开了。
按照规矩周言诗该斥责这登徒子一番的,可人家方才乃是急着救人,再有今日自己也是过来有求于人。纠结了一瞬,她只好一声不吭讷讷地跟着他回桌边坐好了。
“方才,多谢魏公子了。”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捞住了自己,摔到一楼去,还不知要受怎样的罪呢?
“无妨,其实窗下就有处不到两尺的檐台,就是防止人不慎摔落的,”魏璟好笑地望着她由吃惊转为愤怒的脸庞,还是好心地补充了句,“不过就算摔到三尺高的檐台上,擦破脸皮什么的也是不好。”
周言诗已经懒得和他在这件事上再做文章了,她不自然地抚了抚他方才搂住的地方,想要将那怪异的触感从脑海中抹掉,可越想要忘记,身体却记得越清楚。
无奈只好先置之不理,轻咳出声清了清嗓子,状似毫不在意地问道:“前几日魏公子总派人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她不确定魏公子找她是不是为了弟弟的事情,还是先打探一下比较好。
“我找你的事,周姑娘不是都知道了吗?”
显然魏璟不给她那个机会,还是想要周言诗先开口,将话语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周言诗一噎,是的,这事本就是她来求人,好话说上几句又怎么了?遂摆上副笑脸,开门见山问道:“魏公子应当也听说了吧,就是朝中新颁了一条律令.....”
“嗯,知道。”最近颁发且热度最大的也就只有那一条,魏璟放下茶盏望着她,等她向他全盘托出。
他想听,想听她自己将过去、将家庭、将诉求一一说与他听,想要她来求他,想要她全心依赖自己。
而不是像上一次,因为自己一点小小的疏忽,导致从此天人两隔。如今他的婉婉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轻易叫她逃了。
“实不相瞒,我弟弟他下个月就要参加维州县内的院试了。可是他.....”周言诗斟酌着用句,既要说出部分实情,好叫魏公子帮忙,又不能暴露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
“你是说你们乃是罪臣之后,而你弟弟正因如此再不能参加科举了?”魏璟言简意赅重复了一遍。
“对!”周言诗抬头望着他,手指不自然掐着衣角,难为情地问道:“我们刚从外地来,不认识几个人。而魏公子您是京城本地人,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魏璟低头单手摩挲着茶盏,一言未发。
“只要能让我弟弟重获科考资格,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知道这是件难事,周言诗连忙补充道。
“呵!”魏璟轻笑出声,“什么都愿意做?弟弟的前程就这么重要吗?”
“实不相瞒,我们周家三代单传,就他一个男丁。”周言诗艰难地回应,“照顾好他,也算是给远方的父母一个交代吧!”
“既然什么都愿意做,不如就来我府中做我的侍妾吧!”
“啊?”周言诗还沉浸在谈及父母的感伤中,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魏公子,您方才说什么?”
“我说,做我的侍妾,这桩事我帮你妥当处理好。”魏璟凑近她,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周言诗睫毛扇动间好像都能扫过他的脸庞。
顷刻间,圆凳翻倒在地,骨碌碌滚远,一直撞到屏风才停了下来。周言诗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直了身体,涨红了脸庞,怒目圆瞪,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他。
“我,我原以为....”周言诗气急了,一时语结,顿了顿复又怒斥道:“道貌岸然!人面兽心!”
周言诗已不欲与他多说,颤抖着放下胳膊就往门口走去,身后一道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若是周姑娘想明白了,可随时来这间茶馆寻我,魏某随时恭候。”
“砰!”回应他的是一道重重的摔门声。
有侍女敲门欲要进来问问有什么要做的,被门后一阵陶瓷碎片声吓得不敢动弹。
周言诗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间茶楼,越想越气愤,觉得刚刚骂得不够狠,恨不能冲回去将他祖宗八代都挨个儿骂一遍才好。
不管如何落魄,就连当时身陷囹圄时,周言诗也想着,若是真的落入教司坊内,第一日她就要寻根绳子自我了断了去。更别说要自甘下贱去做人的小妾。
不说姨母他们知道了会怎样?千里之外的母亲知道又会如何失望?就连自己恐怕也要先将自己轻视一番吧!
就这样满怀心事走回了铺子,纵使一路心情也算是平复了些,但看到忙碌的家人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起来。
“怎么了这是?”邵秀宛先发现她的不对劲,这姑娘打从外边一回来,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自顾自低着头往后院钻,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来告诉姨母,别害怕,万事有姨母在。”邵秀宛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追了上去,上下检查着,衣裳整齐,也没见什么伤痕,心就放下来了一半。
“我只是担心弟弟!”周言诗撒了个谎,扑进姨母的怀中,尽情地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