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山脚下的村庄早已是繁花似锦,山上的寺中却还是一副春寒料峭的模样。
偌大的寺中一片安宁,听着不远处檐铃阵阵,嗅着鼻尖檀烟袅袅,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很快便到达一处人迹罕至之处。
这里是宁恩寺一处专供京中贵人供奉长明灯的地方。为与普通老百姓点长明灯之处区别出来,宁恩寺特意腾出了一处宝塔供贵人专用,还安排了两位僧人守门,以防来往香客扰了亡灵安宁。
魏璟在一处摇曳的烛火前跪着,双目轻阖,直至一根长香燃尽,才有一位僧人唱着佛号走近。
“南无阿弥陀佛!我记得魏施主有段时间好多了,怎么近来又旧态重萌了。”说话的正是宁恩寺的住持,与魏璟交往多年,对他的一些往事也算是颇为了解。
室内寂静无声,主持也不催促,兀自站在原地一颗一颗捻着手上的珠串,半阖的眼皮下是一贯的古井无波。
“大师,昨夜梦见她了,”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好歹愿意来他梦里了,只是,“只是好似在埋怨我。”
“似魏世子这般深情的世间罕有了,花姑娘她可有说什么?” 不用他说住持也知道说的是谁,正是魏世子面前的这位长明牌位之主。
魏璟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她在埋怨我,埋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替身还不愿放她走。埋怨我将人弄丢,又过来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生。”
“魏施主多虑了,佛说‘一切因果,皆由心生’,施主若能放下执念,方能得自在。”
说得容易,红尘之人若是那么容易放下,这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了。
“我不要自在。”
“那便惜取眼前人。”
眼前人?眼前人在哪?也被他弄丢了。“多谢大师,希止这边还劳大师费心。”
住持又念了一句佛号,自是应承下来。单单这座佛塔的香火钱就能应付整座宁恩寺的日常开销,自然得好好照应。
走进空荡荡的温泉庄子,后院仅有一位聋哑老伯看守着,见魏璟进来连忙起身,指手画脚比划着,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喊声。
魏璟不耐烦看他比划,随意点着头一把挥退他自行下到洞穴去查看。还未走过狭窄的石缝便闻到一股难掩的恶臭,难怪刚刚哑伯对着他一顿比划。
洞口的饭菜不像被人吃过的样子,有两只老鼠听见动静急忙躲到一旁隐蔽潮湿处。魏璟绕开那处狼藉站在洞口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三皇子手脚都为铁链所束缚,歪斜着趴在一坨污糟的稻草上,看不清是死是活。
走出洞穴,重新接触到外界的空气,魏璟过了半晌身上才勉强回了暖,他抬头望天,有一群大雁拖家带口从头顶飞过,燕雀每年都会回来,可是有些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那日夜里,定化侯府位于宁恩寺山脚的一处温泉庄子走了水,万幸庄子上没有人,只是可惜后院临山的一处山石在大火中坍塌,失了几分观感。
国子监才刚开学不久,一桩消息就扰得各位学子们无心学习、议论纷纷。有两个没能来的学生原来不是路途遥远没赶得上,而是罪臣之后冒用他人身份,妄想继续科考。
“想不到哇!这都这么久了还能爆出来,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厉新随手拨弄着他的小算盘,斜倚着书架等着两位好友借书。
“要不然呢?不过...”夏孟良瞥见周言谦的身影走近,赶紧闭上了嘴不再说话。据他所知,就单单他们国子监内就有好几位学生因为各种原因借了别人的身份来读,而这其中周言谦的身份也是有问题的,只是知道的就那几个,平白无故也懒得去举报。
书阁内这会儿没什么人,周言谦手中选了好几本书,都是去岁一直没借成,好不容易等开春才等到别人还来。
“都是些什么书啊?”夏孟良随口找了个话题随扯着,心中暗暗祈祷厉新可别再说刚刚那事了,但偏偏事不遂人愿。
“周弟你听说了吗?”厉新丝毫没有见到夏孟良给他的眼神暗示,又绘声绘色将刚刚那事讲了一遍。
“哦?”周言谦不似他料想的那样感兴趣,听完也只不过淡淡应付一声,甚至还不如他手中借的书令他感兴趣。不过他一向于课业外的事上不大上心,可夏孟良也不似往常那样热络就令他奇怪了。
“待会儿这几本书用你的学牒登记一下。”一行人往门口走着,周言谦突然将手中的几本书交到了厉新手中。“我忘带学牒了。”
“出门时我明明见你....”“让你帮忙借你借就是了,哪那么多话?”夏孟良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平日那么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这么愚钝了。
办理妥当,三人并肩走在生机勃勃的国子监园里,近日天气回暖,来往的学生们也都换上轻便的薄袄,一个个英姿勃发、朝气蓬勃,瞧得一些年长的师生也觉得身上一轻,自觉年轻了几分。
“那位学生我记得曾蒙你亲自教导过一些时日,资质极佳!”
“是啊!若是主簿您有什么法子的话?”
两位中年人在临湖的一处亭子里悠闲地品茗,路过的几位学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起来近日压在手中的密信。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或许还是图的其他的,但是那位亲自揭发,很难糊弄过去。温教学与他对视一眼便知这是没戏了,也不由暗叹一口气。
明明也是那位引荐过来的,怎么揭发也是他呢?这么好的苗子这不就耽误了嘛!再一想到自家那个一见倾心的傻姑娘,更是皱着眉头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