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得很快,江流璟都没感觉时间怎么过去,车窗外的世界已经尽数暗淡下来。
房车没有停止行驶,甚至更加加快了速度。
每到夜晚,丧尸们的行动就会变得迟缓,可以说是人类行路的最佳时机。
江流璟趴在窗台上,琉璃似的大眼睛倒映出车窗外飞速划过的重重黑影。那些看起来很像树的影子,其实都是密密麻麻林立在路边的丧尸。
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为丧尸也是另一种的永生。普通的死亡状态下人体很快就会腐烂,但丧尸不会。它们就好像时间被固定在了死的那一刻,保持一种僵硬的状态。
猫猫看外面看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潜心搞什么科研。
赤实在不懂一群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丑八怪有什么好看。这么丑,看多了十有八九会影响审美,指不定还会影响智商。
他目光深沉地注视猫咪一甩一甩的短尾巴一会儿,忽然起身拉上窗帘,无情地把猫从窗台抱了下来。
“喵。”江流璟扭头冲他抗议。
“该睡觉了。”赤把他放到柜子上,反手熄灭了灯光。
这下车里车外同步陷入黑暗。世界像是被罩进一个黑色大铁锅里,众生都只是锅中等待翻炒的一盘菜。
江流璟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他白天睡了很久,晚上清醒的很。
但猫本身便是夜行性动物,江流璟对自己不困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直到灯暗后过去半小时,他也没有听到赤变重的呼吸声。
他没睡着吗?
失眠了?有心事?
还是说其实已经睡着了,只是他的呼吸声就是这样轻?
江流璟在心里百般猜测。
但直到他都再度无聊到睡着了,耳边听到的赤的呼吸声依旧是那样,淡淡的,浅浅的。
就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所有的接触都只停留在表层无法深入。
空气里,猫崽子滚来滚去的声音消失了。
赤在黑暗中睁开眼,红眸中清醒一片。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次觉。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失眠10天便是走向死亡的开始,但对他来说不是。
不睡觉对他的身体机能造不成负面影响,只是会让他的精神不断积累疲惫,最终在某一刻陷入崩溃。
赤抬起自己的手掌,在黑暗中静静观望。
最近,他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标志着他的精神距离崩溃节点越来越近。
他仰着脸,鼻尖嗅到了淡淡的香气,来自于猫崽身上,大概是在花朵里躺久了沾上的。
赤有些失神。
他心血来潮捡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这香气影响。
“我见不到你,但为什么你就连我的梦中都不肯出现呢?”男人极低地喃喃。
手掌在半空猛然收紧,仿佛要将什么抓回手心。
外面那些对他万分恐惧的人若是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大抵会丧失许多警惕吧。
怪物是不会有感情的。而赤此刻冰冷的面容上却布满肉眼可见的失落。
恶劣的情绪持续在心头堆积,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着意图宣泄。赤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臂撑床坐起,准备出门开窗吹吹冷风把心情定下来,以防在车上失控。
耳边却忽然传来微弱的一声“啪叽”声,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摔了下来。
赤起身的动作停滞了。
他目光锁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柜子的位置。
如他心中预想的一般,刚刚还老实躺在柜子上的小东西,这会儿已经一个翻身成功把自己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但即便这样,它居然依旧没有醒。
就这危机意识,出门大概够它死个八百次吧。
赤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抿起唇,把猫崽子从地上捡起来,顺手擦干净。
刚要放回柜子上,手掌却忽然被四只小爪子牢牢抱住,很快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也跟着贴上来。
柔软温热的感觉紧紧贴合着他手背的皮肤,亲昵的举动让赤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心里躁郁的火气莫名消散些许,他停顿片刻,没选择甩开它,而是坐回了床头。
猫崽的身体跟着落到了床的边缘。
和硬邦邦的床头柜相比,它显然对柔软的床铺更为满意,换了地方后就老实了,松开赤的手自顾自换了个姿势,睡得嘴里都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至于赤?那是直接丢到脑后记不起来一点。
好一只无情用完就扔的渣猫。
赤看它这模样好气又好笑,很想伸出手捏住它的后颈把猫吵醒。
但幽幽的熟悉香气灌入鼻腔,仿佛那个人就站在边上看着自己。赤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恨恨甩下一句:“看在他的面子上。”
猫崽睡得人事不知,丝毫不知可恶的人类在背后蛐蛐自己。
听着它极近距离的呼吸声,赤原本清醒的大脑不知怎么也渐渐泛起困意。萦绕心头的失去感和烦躁感都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甜的梦境。
他闭上眼,久违的睡着了。
清晨时分,阳光洒落,窗帘被染成薄薄的金色,像是被烤得极脆的薄饼。江流璟被肚子中传来的空虚感饿醒,猛然睁眼蹦起。
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赤的枕头边上,他眨了眨眼,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昨晚是在这里躺下的吗?他怎么记得好像不是?
猫崽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但很快不大的脑容量拒绝了人类的部分继续思考,肚子饿了的信号占据了全部头脑。
转身看到赤居然还在睡觉,猫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原地起跳蹦到了赤的脸上,猫毛糊脸!
还不快给爷醒来!
养猫的人怎么敢偷懒!
脸上忽然多出个重物,呼吸的渠道还被堵塞,但凡是个活的东西都得被这一通折腾醒。
赤呼吸略微急促地睁开眼,梦境里猫耳少年的影像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飞速消失了,赤连伸手挽留都来不及。
有一瞬间,他心头浮现微微的恼意,但是睁眼对上猫崽子居高临下望下来的两只眼睛时,他动作忽然又顿住了。
这副骄傲又理所当然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和梦境里长出猫耳朵的漂亮黑发少年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赤浑身的气焰飞快熄灭成了哑炮。
他与猫对视,哑口无言,万分羞耻,更万分羞愧。
梦境是心底最真实意识的反映,但他怎么会把一只猫和江流璟联系到一起?
赤在心底唾骂自己的潜意识,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都快不敢想自己真的有一天再见到江流璟时要如何直视他了。
而落到江流璟的眼中,一切则是另一幅画面。
他看到经过自己的起床服务后,男人成功摆脱了懒惰,沉默地起床,沉默地把猫崽放到边上,起身任劳任怨履行铲屎官的职责。
一个非常成熟、老实的男人形象。
猫猫满意地点头,原地趴下。
就是要这样才照顾得好小猫猫嘛!早这样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