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东郊派出所会议室，此时办公室的牌子已经换成了“0515指挥部”，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几台老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声，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康局长坐在长桌一端，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眉头紧锁，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砰！” 的一声， 康局长将手中的文件狠狠地摔在桌上， 发出一声巨响， 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都三天了！从15号尸体挖出来，到今天都18号了，整整三天，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康局长猛地站起身， 怒火如同火山喷发， “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死者身份不明， 凶手更是毫无踪迹！ ”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 指着在座的专案组成员以及相关领导， “我告诉你们， 这件案子影响极其恶劣！ 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 必须尽快破案！ 如果谁再敢敷衍了事， 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康局长的怒吼在会议室里回荡， 在座的警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低着头不敢说话， 生怕成为康局长怒火的下一个目标。
整个会场唯一抬着头，对康局长的怒吼充耳不闻的就一个人，一个女警。他穿着警服，腰背挺直，乌发盘至脑后形成一个发髻，妆容依旧精致，此时的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案件材料，要硬说有点问题的话，那就是她涂着猩红色唇彩，和整个穿着有点不协调，此人正是换了礼服的重案组的副组长刘瑶。
虽然有点不协调，但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些人看到她这种穿搭，就喜欢得不要不要的，李想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开会过程中，李想就时不时地在瞟刘瑶。
此时李想看到局长发火，连忙轻轻地起身，给康局长面前的茶杯内续上了水，满脸关切地说：“康局长，您别太着急，这个案件肯定会有突破口的。”
随即旁边的所长殷仁又补充道：“是啊，康局长，咱们局里的精英云集，有您这样的老前辈坐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咱们的掌心。而且这个案件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啊，昨天李想他们不是把小刘的同案犯王哥、德狼都抓住了么！”
康局长听了眉头微皱，要在平时，康局长还是很乐意听别人拍马屁的。但是邓组长就在这里就待2个礼拜，5月30日就要走了。如果到时候案件还没有破案，他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法医那边情况怎么样？”康局长转头又询问法医鉴定室那边工作情况。
法医拿着初步勘验报告，一本正经道：“报告康局长，经过现场勘查，辖区内石料厂发现的女尸，经过法医初步勘验，死者为女性，上身着黄色短袖连衣裙，红色文胸，下身着肉色连裤袜、红色短裤；肩部背有粉红色单肩挎包，左腕部戴着一金属质地手表。”
“尸表情况怎么样？”康局长不耐烦地问道。
“经法医尸表检查，尸长175厘米，发长46厘米，黑色，头发内有枯树叶附着；尸僵已缓解，尸体高度腐败，额面部、双侧外耳道、肝周有大量细小蝇蛆（长0.3厘米）、蝇卵附着，面部、颈部、上胸部、下腹部、腰背部、臀部有尸绿形成，局部腐败水泡形成，四肢末端见腐败筋脉网形成，尸斑暗红色，位于背部未受压处，重压不褪色……”法医继续读着报告。
“蝇蛆都0.3厘米了，看来死亡时间不短啊。”康局长打断道。
“是的，死者毒化检验未检出常见有机毒物成分，体表及重要脏器未及严重外伤，排除因机械性损伤致死。但是死者右眼球结膜下片状出血，唇黏膜、颊黏膜呈深紫色改变，右颈部经颈前部至左颈部有一横行索沟，长14.7厘米,右侧颈部索沟宽0.4厘米,左侧颈部索沟宽0.9厘米,解剖颈部索沟对应处皮下出血、颈部肌群出血，会厌部软组织颜色较深，左肺上叶有散在少量出血点，索沟生活反应明显，系生前伤，分析认为符合质地光滑绳索状物勒颈形成......”
“直接说重点，死亡原因是什么？”康局长打断了法医的照本宣科。
法医点了点头：“结合案情及现场勘验，分析认为死者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方式系他杀。而且发现尸体的现场，应该不是第一命案现场，是死后抛尸。其他的目前还在调查当中。”紧接着会场一片沉默。
康局长盯着法医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法医摇了摇头。
李副局长有点生气，提高了音调，转头面向殷仁所长：“尸源查清楚没有？”
殷仁尴尬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但是我们已经安排人去调查近期报失踪的人员了，目前还没有找到符合体貌特征的人。”
李副局长顿了顿又问道：“那就是目前还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喽。现在有没有怀疑对象？”
殷仁习惯性地摇了摇头，看到康局长强压怒火的表情，立马改口道：“现在有三名怀疑对象，是三名本地人。三人自称是昨晚去石料厂盗窃石料，结果无意中发现了女尸。这三个人当中有赌博、嫖娼前科，不排除他们自己作案，然后谎称第一发现者报警。”说到后来，殷仁自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也知道作案的人是这三个人其中之一的概率微乎其微。
“好么，我们这个小地方，各种大要案件案源就没有，跟很多兄弟县市比较本来就没有什么特色，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连续五年没有发生过恶性命案，我在向上级做汇报的时候，把社会治安良好作为重点政绩汇报。结果刚刚汇报完，巡视组就在管辖范围内，遇到了如此恶劣命案。我肯定挨批，到时候你们也别好过。”康局长把头转向李想，“李队长，你把三个嫌疑人的审查情况跟我们说一下吧！”
“好的，各位领导，三名嫌疑人分别是最先到案的：1号嫌疑人：刘二，外号“小刘”，27岁，本市人，挖掘机驾驶员，有过多次赌博和嫖娼前科。“
”2号嫌疑人：王革，外号“王哥”，40岁，本市人，无业，有过2次赌博前科。“
”3号嫌疑人：麦德郎，外号“德狼”，36岁，卡车司机，有过1次赌博前科。“
本月9日22时许，王革邀约挖机驾驶员刘二、卡车司机麦德狼一起至东郊石料场盗窃石料，盗窃过程中由刘二先发现女尸，后三人商议继续将尸体简单掩埋后，继续盗窃石料。一直盗窃到5月10日早上4时。盗窃的石料运至隔壁乡镇的制沙厂制沙。共计非法获利14万元，其中刘二和麦德朗各分到4万，王革作为组织者分到6万。”
“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会盯上那个采石场？”康局长疑惑的问道。
李想答道：“是王革瞄上了这个采石场，关于这一点我们详细的问了王革，其在赌场里面听人提到，自己村口的老头最近发了财，因此王革才回头去找了老头，得知了偷运石料发财的秘诀。”
“三人对于尸体发现的过程供述是否一致？”康局长追问道。
“是一致的。这个已经多方面询问，除非三人特意花时间串过供，不然面对我们的突然提问，总会露出马脚的。”李想回答道。
“收石料的制沙厂去核实过没有？”康局长继续发问。
殷仁抢答道：“核实过了，这个是我带人去核实的，老板并不知道这个石料是他们几个人偷来的，所以收了下来。老板说当时来卖的是两个人，经过辨认就是王革和麦德郎两个人，这个和嫌疑人的口供也能对得上。”
“对我们这个杀人案件有啥帮助？搞了半天你们给我搞出了一个盗窃石子的案件，这有啥用？”康局长郁闷地问道。
“对外发布悬赏，查找尸源有回复了吗？”康局长这次问的对象是刘瑶，他也不敢把这个小祖宗放到其他岗位上去，就让他负责发布悬赏，对接媒体这种内勤岗位，这其实也是刘市长的意思。
刘瑶抬起头，站起身面对康局长说道：“康……”。刘瑶本来想喊“康叔”的，看到康局长瞪了自己一眼，立马改口道：“康局长，媒体悬赏已经发布出去了，提供尸源线索或者嫌疑人线索的，奖金最高20万，目前回复的主要都是询问奖金是否真实，线索很少，经过甄别后没有有效的线索，所以尸源现在查找当中。”
“啪”的一声，康局长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怒摔在了地上，碎片和茶叶洒了一地：“殷仁，你怎么搞的，怎么只有20万？”
殷所长也被康局长那一摔吓了一跳，“康局长，正常的悬赏也就10万，我们单位提供20万的悬赏也不少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东郊街派出所的经费也紧张的，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拘留所所长劝解道：“康局长，这个也不能全怪殷所长，他们所的财务状况我也略有耳闻，的确是不富裕，每年上级财政预算就几百万，还要扣除正常的单位吃穿用度，一年也剩不下多少钱。”
“那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康局长向在场的所有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会场一片沉默。
拘留所的王主任看了看沉默的众人，轻咳了一声：“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直接说，这里开会就是集思广益的。”康局长回复道。
“我们的悬赏已经发出去了，如果一个人知道线索，他应该已经向我们提供了。但是为什么还没有，我觉得第一点是悬赏的媒体发布范围还不够广，我们只在本市发布了宣传，应该向全省媒体发布宣传，扩大线索收集面。第二点，了解线索的人，可能也认识凶手，担心自己举报之后被打击报复或者自己利益受损，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举报线索后承担的损失要大于20万赏金，因此我觉得应该提高赏金。”王主任的话讲完了，大家都在观察康局长的反应。
康局局长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我觉得王主任说得有道理。把悬赏金额提高到50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不信50万连个尸源都查不到！另外把查找尸源的媒体投放到全省，有条件地在全国性的报纸、新闻上刊登。”康局长怒气冲冲地说道。
王主任听到康局长同意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内心窃喜：“嘿嘿，你就把事情闹大吧，事情闹得越大，你康局长就死得越早。到时候破不了案，你局长的位子也就不保了。”
殷仁所长听到金额从20万变成了50万，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康局长，我这个派出所今年的经济情况你是知道的，让我一下子拿出50万实在是……”
康局长不耐烦道：“知道了，多出来的30万从市警察局财务走。”
“谢谢康局长体谅……”殷仁刚想表忠心，就被康局长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明年从你们单位账户上划30万到市局财政填补亏空。”康局长不容置疑地说道。
“其他不多说了。”康局长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布置任务，“大家各自安排好各自的工作，找证据，查监控，不能放过任何线索。特别是李队长，你对这片区熟悉，多带几个人，给我把周边的监控全部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李想听了康局长话心中也郁闷不已，那个荒郊野岭，哪里会有监控，但还是立即收敛了笑容，挺直身体答道：“是，康局长，我马上就去安排！请您放心。”
……
打扫卫生的李姐从会议室把打碎的茶杯和茶叶清理干净，刚刚走到档案室，就被档案室一短发女的拉住好奇地询问：“李姐，刚刚会议室咋啦，那么大动静？”
李姐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康局长在发脾气，这个指挥部才成立几天啊，这已经是康局长摔的第五个杯子了。”
“哎，这个你们都没有说？”派出所档案科的一戴眼镜的女人询问道。
“听说什么？”同事疑惑道。
眼镜女一听对方什么都不知道，立刻来了兴趣：“就是15号下午，康局长陪同巡视组去拘留所视察工作，邓组长巡视到监室，询问里面被关押的人伙食怎么样？对拘留所还有什么意见？”
同事不耐烦地说道：“这不是基本操作么？还能有什么意见，肯定非常满意，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演员呗。”
眼镜女眉飞色舞地说道：“以前的确是这样，但是这次出了意外。”
“啥意外？”不远处另外一个刚刚在认真整理材料的中年女子本来没有兴趣听八卦，但是这时候听到出了意外，顿时也来了兴趣。
眼镜女眼见听众又增加了，兴致更加浓郁：“监室里面突然窜出一个人，一把抱住了邓组长的大腿，大喊什么“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之类的话，把巡视的领导和康局长都喊懵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人竟然举报东郊发生了命案。之后邓组长脸色铁青地走了。康局长留下来把安排这次行程的领导一顿臭骂。随即就去东郊挖尸体去了，最后还真的挖出了一具爬满蛆虫的女尸。”
“咦，好恶心啊。但是话说回来，这种视察不都是走走过场的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你这个都是哪来的消息，说得好像你当时本人就在现场似的。”短发女子不可置信道。
眼镜女一本正经道：“保证消息准确，因为我的一个闺蜜就是巡视组的讲解员，她当时就在现场。”
“要我是巡视组组长我脸色比他更难看，我才来第一天，你们就给我爆一起命案，咋啦？我是扫把星、这么不欢迎我！”短发女子回答道。
“咳咳，你们几个没事情在这里嚼什么舌头？要是让康局长听到了，全部让你们回家。”这时殷所长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恰好听到了几个女人的议论。
办公室几个女的顿时停止了议论，各自回到工位忙各自的事情了。
戴眼镜的女子一脸疑惑道：“殷所，你难得到我们档案室来，是有什么事吗？”
殷仁所长貌似跟这个戴眼镜的女子也熟悉，叹了一口气道：“我能有什么事，在会议室被康局长骂得受不了，过来躲一会儿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