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回过头见琐儿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以模样的僧人,从屋子左侧的小径处溜了过去,向后门走去。
两个宫女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只听得屋中一阵异样的声音似曾呻吟声。
“天啊——”
琐儿禁不住出声,又忙得捂住了嘴。
“巧儿,怎么办?”
巧儿也是六神无主,半天说不出话来。
“咱、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就..是,快走!”
琐儿颤栗着道,额上冷汗直冒。
两个宫女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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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内,案上几支青香。
我站在角落里抬头,望着那坐于宝座之上的金佛,面容慈善眼神悲悯。
我勾了勾嘴角,眼神轻蔑地冷笑。
世人烧香诵经拜佛,拜得又究竟是什么?
我不信宿命轮回,更不信佛。
我只相信自己,在危急时刻能救我、能助我化险为夷的,只有我自己。
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是蝼蚁,也有资格选择活下去。
耳边诵经声阵阵,木鱼的脆响却是我一向喜欢,那样空灵。
......
我走出佛堂,山间的夕阳似乎格外绮丽,勾起了我童年的一点记忆。
那个背着背篓,挽着父亲的手下山的小女孩笑容灿烂露出小小尖尖的虎牙。
筐子里装着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蛇羹是母亲的拿手菜,蛇皮晒干了留下来,
我用脚尖蹭了蹭地,拾起地上的一枚小石子,闭上眼睛凭着感觉出手一掷。
只听‘啪’地一声,树上停驻的一只灰雀,扑腾着翅膀从树上掉了下来。
呃...
好多年没有练过了,准头失了不少。
捕蛇时,父亲手中捻着一块小石头,眼睛直往草丛中一扫。
“绮罗,看好了...”
咻地一声下去,草丛中翻出一条蛇,正中七寸。
“爹爹好厉害——”
......
“万物皆具灵性,佛门之地,施主还是莫要杀生的好..”
我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寺中的方丈。
老僧说着,走到树下拾起那灰雀。
老僧须发皆白,该是有古稀之年。一身干净的蓝布袈裟,一串长长的佛珠直拖到衣襟下摆。
我盯着那老僧的看了半响,想知道所谓的高僧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却是一无所获。
那老僧起身时,面容安详平和。似乎和世俗间的寻常老朽并无区别。
“施主的身上,沾染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嗅了嗅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呵呵..大师是狗鼻子吗?”
我勾着嘴角笑了,毫无敬意。
“施主言笑,”那老僧面上很是和善,酷似年幼时的一位阿公,“老衲不过是比他人看到的多了一些罢了。”
果然是出家人,要是阿公听到这话,非得气得举着手杖打断我的腿...
“那大师看见了什么?”
“煞气...”老僧抬起头眼睛看着我,我从未见过这样澄澈的双眼,静得出奇空无一物。“老衲在世间数十载,只在四种人的身上,见过这样重的煞气。”
“哦?”我一阵漫不经心,“洗耳恭听..”
“一为屠夫;二为刽子手;三为死囚..”
“四为君王,”我随口道,笑着反问,“那么大师觉得阿琪是那种人呢?”
“老衲看来,都不是。”那老僧摇头,“施主虽然满身煞气,却并非嗜杀之人,心中尚有良善..”
“呵呵呵..大师,您这又不对了,”我听到那‘良善’二字时又笑了,感到莫大的讽刺,“阿琪一生杀过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老衲刚刚看过那只被施主打下树的鸟,腹部未曾受伤,仅是被击中了脚爪。”老僧缓缓道,“施主手头功夫了得,完全可以击中要害,令其毙命,可惜施主无意如此。老衲猜施主的目标,实则是那根树枝。却没有注意到枝头的鸟,误伤罢了。”
“不过是好久没打过鸟,手头有些生疏罢了,”我撇着嘴哼了一声,“大师总把人往好里想,这世间可就没有恶人喽。”
“非矣,”老僧摇头,“此时正是春日,施主不愿伤及枝头鸟,以致巢中幼鸟无人哺养。施主能有这份善心,也定然非心存恶意之人。”
“呵..随便您。”我满不在乎地说道。
正所谓人自贱不可活啊,一时手闲打树枝。招来一个罗里吧嗦的老和尚说教,真不划算..
“但是施主身上的煞气,积累过深,却是会伤及自身...久而成魔。”
老僧始终十分平静,我甚至不得不敛去周身几分锋芒。
不是被逼,而是那股平和的气息,像海水一般将我的棱角轻轻拂去,而此前从未有人做到过。
以柔克刚,不战而胜,实在了得。
“那该怎么办?”我笑着不屑地问道。
“回头。”
“不可能。”
“那便无法,更不可说”老僧静静道,“其实归根结底,仅是施主执念太深...”
我面上一暗,脸色有些阴沉。
“其实您是专程在树下等阿琪的吧?那这样东西,大师也应该认识。”
我说着,从袖中拿出那一小串佛珠。
正是张敏派人暗杀慧珠的时候,从慧珠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东西。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不错,老衲的确并非受人所托。”
我叹了口气。
“难为您等了阿琪这么久,不过可惜阿琪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那位施主,却和老衲说了很多..看得出,他尚有一处心结未结。在此之前,老衲并不知施主是怎样的人,今日一见,终是明白。”
我沉默了一会。
“他..还好?”
“老衲也是两年前,才见过那位施主。”
“呵呵,”我干笑一声,“我不问也该知道,他一定好得很。这么多年,还不死心..心心念念着他的大业,于我而言,早已是厌透了。”
“敢问施主真的看开了?”老僧只道,“老衲却并不见得如此。”
“看不开,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冷笑道,“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没那么好骗。绮罗已经死了,苏子琪也不过是一具空壳,他还想要什么?”
“其实施主颇具慧根,”老僧道,周身散发着宁静的气息,冲散了我身边的戾气,“皈依佛门,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呵,承一大师抬举了,”我扬着嘴角,“阿琪作孽太多,满身血腥。归于佛门,还恐污了圣地。”
“我佛慈悲,施主愿意回头,一心向善。洗刷罪孽,未尝不可。”
“抱歉,阿琪今生与佛无缘。”我只是摇头,复而有些,“也许您说得对,阿琪心中执念太深,仅此而已...”
“阿弥陀佛——”
“大师若是还能见到‘那个人’,能否替阿琪带一句话?”我苦笑着,想起了一件事,“请您告诉他,在他的棋子中,可还记得有一个叫唐如一的女孩?如果忘了,那便算了吧...”
我说罢,转身准备离去。见一个布衣弟子走了过来,看见我,却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父——”
我隐约间听见了他们师徒的对话。
“师父,”那弟子似乎在指我,“那不是永——”
“智远..”老僧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弟子的话。
“可是..”
“阿弥陀佛——”
“一切皆有法,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又岂是人力可挽?为师这一次,终是有些老糊涂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加快了脚步将那对话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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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那宫女磕头道,“奴婢和琐儿亲眼所见,那和尚进了皇贵妃娘娘的屋子。”
“没、没错,奴婢们看得真真切切的,听得清清楚楚。故才来禀报给贵妃娘娘...”
贤贵妃坐在椅上,手中握着茶盏的底边,悬在空中。淡蓝的褙子,髻上一只珍珠步摇。
琐儿和巧儿都是在未央宫伺候了她将近三年的小宫女,忠心方面她自然是不会怀疑,不过现下的问题是..
“这万贵妃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贤贵妃身边伺候的佩儿忍不住开口道。
“怪不得,”贤贵妃也暗暗思索,“这两天这么蹊跷。”
“娘娘,”佩儿道,“奴婢看,这才一壶茶的时间。谅她人也跑不掉,这可是个好机会..”
贤贵妃斟酌了片刻,不由得问道。
“芸妃呢?”
拉一个人,算一个,总不会吃亏。
“芸妃娘娘害喜闹得厉害,连晚膳都吃不下,难受得不得了。”
“算了,”贤贵妃摆摆手,“不用了。”
“那娘娘是?”佩儿问道,“不请示一下太后?”
“走,来不及了..”贤贵妃下了决心,“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个机会。佩儿,你去多叫几个干事利落会些功夫的内监;琐儿,跟着本宫一块走;巧儿,你一会去给太后报信。”
“是,娘娘——”
柏贤妃起身,七个月的身孕。已使得她身体发福的厉害,行动十分不便。
“老天,看在这孩子的份上..这一次,求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