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侍郎,你可听闻方大人被下放到并州的县城做县令了?”
“哦,是吗?”秦星禾眉梢微扬。
她确实还不知晓此事。
来人见她不为所动,面容亦毫无波澜,心道看来这方大人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秦侍郎对他明显毫无心思。
她亦是看那方思明常来礼部,表面说是取经,但谁人又看不出他对秦大人的心思。
她心中为方思明默哀了一瞬,便继续道:“严格来说,今年京城的新科进士都被派到下方去了,方思明也在其中罢了。你可知此事是何人提议的?”
秦星禾心中涌起几分好奇。
“是太女殿下上书建议的,言说只读书崇高通达,宛若空中楼阁,去地方磨砺几年会才可以更加洞悉政务。”
秦星禾眸光微闪,淡道:“殿下所思不无道理,不然陛下亦不会允了。”
“是啊,就可惜这些人了,若不在地方做出些成绩,怕是很难调回京城了。”
来人口中念着可惜,便慢悠悠转身回到自己的案前了。
却不知她走后,秦星禾指尖悬着墨笔,久久未曾落下,直至笔尖的墨迹渐渐凝聚,顺着笔尖流淌而下。
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溅起一圈淡淡的墨晕。
秦星禾垂眸望着被墨迹毁掉的案册,只好默默扔掉重新提笔书写。
秦星禾将此事抛之脑后,重新投入公务,却不想回府时在府外见到了‘不速之客’。
方思明已不知在府外等了多久。
“方大人来此是有何事?”
方思明见到她的身影后,焦急的面容立时舒朗起来,快走两步到她面前,微微躬身行礼后便道:“秦大人,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秦星禾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进府来说吧。”
她依旧住在娘亲和爹爹留下的府邸,‘陆府’两个字巍峨地悬在牌匾之上。
方思明急忙跟在她身后进了府。
此时街道的拐角停了一辆奢华却低调的马车,修长分明的指节缓缓剥开绛色的车帘,望着前方那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殿下,是否要小人去通报……”
“不必惊动府内人,本宫自己进去。”赵今熙凤眼微垂,她眼尾的轮廓长而深邃,看人时眸光逼人。
与当今陛下如出一辙。
侍卫垂下头去拱手领命,不敢直视其容颜。
另一边,秦星禾带着方思明来到议事厅,随手吩咐侍女去沏茶。
“不知方大人是有何事?”
宽敞明亮的议事厅只他二人,方思明抿了抿唇,纠结几息后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直盯着她的眉眼,道:“秦大人可知我下个月便要离京?”
秦星禾微微颔首,淡道:“今日听同僚提起过,陛下派遣你们去地方历练,亦有看中你们之意。”
她说出的态度明显是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可这并不是方思明想听到的答案。
他直直盯着她,观察她的表情:“我并非质疑陛下的决定,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京城里的人。”
秦星禾哪里看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却微微侧目,躲开他炙热的眼神。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再者,或许三年述职,你便可调回京城。”
“大人明明知晓我的意思,”方思明此时却已经没有耐心同她兜圈子,直接挑明:“思明对大人的心意朗朗昭昭,如江河之不息,如山川之永恒。思明想知大人可愿等我?”
他已急得站起身来,还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
秦星禾却素手轻轻地端起茶杯,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清澈透明的茶汤上的几片舒展的茶叶。
微微抿了口茶,才抬头看向急不可耐的方思明,沉声反问:“大燕律例:凡朝中六品官员及以上,夫妻不可同时在朝为官。方大人是打算辞官吗?”
“这……我……”
方思明顿时哑口无言。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全族的希望皆落在他身上,如今好不容易登科,怎么可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
“方大人,此事不必再提,请回吧。”
方思明脚步却一动不动,犹不死心道:“可我待大人之心意,天地可鉴。”
秦星禾唇角微勾,看着他的眼神犹为冷漠:“你的心意抵不过你的前途,也莫说世道皆是如此,我爹爹便是前例。”
方思明彻底无言以对。
京城谁人不知秦候曾为陆相,毅然决然辞去官职,要知道他当时可已经是三品尚书。
那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到不了的位置。
送走方思明后,秦星禾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处理这方面的问题实在让她头疼,比公务麻烦多了。
不过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动静,秦星禾露出无奈的表情,冲着门口扬声道:“小姨,有事何不进来说。”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陆棠笑了笑:“这不是听说你在招待客人吗?我便过来瞧瞧。”
这借口有些蹩脚。
不过秦星禾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姨外婆陆思静派小姨过来探听消息的。
毕竟外婆这些年时时念叨着她的终身大事。
“怎么,那小子不合你心意?”
陆棠坐在旁边,一脸八卦地扬了扬眉梢,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方思明走出去的时候可是失魂落魄的。
“我待他与众多同僚并无区别,小姨最近似乎很闲?”
星禾越大便越像陆幼卿,板起脸来时犹为得像,陆棠对她那堂姐可是又敬又怕。
这星禾大了她都不敢取笑了。
还是小时候贴心可爱。
陆棠撇了撇嘴,摆手道:“别,我好不容易清闲一会,不过你今日似乎很忙,太女殿下刚刚也来了,听闻你在待客,便不让旁人通传,去你书房等你了。”
她来此除了关心一下星禾的感情问题,也是为了专门告知她这件事的。
太女以往来陆府的次数不算少,陆棠对此已见怪不怪。
不过秦星禾听闻这消息后,唇边洋溢着的那抹笑意肃然凝滞住了,就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有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