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教头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的背后忽得被什么粗硬棒状物抵住了。
“听不见是吧?”
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
血衣教头挥刀回砍,可砍了个空,左右看了两眼,也没看到究竟是谁偷袭的自己。
“桃桃?你怎么也在这?”
夜白倒是一眼注意到了从下面钻到一边的她。
“你们能在这,我就不能在了?”
“这里很危险。”
“不危险我来干什么?”
“哪来的小丫头?!”
血衣教头终于发现了凭空多出来的符不离。
符不离对他做了个鬼脸。
这血衣教头并不简单,符不离方才那一戳并非是戏弄,换做旁人早该被戳个洞穿。
当然,符不离也并未使出全力,旁边有魔女猎杀组的众人在场,她还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展现出自己属于魔女的力量。如今她魔力融会贯通,即便只用她所熟悉的剑术,其实力也完全足以在人群中游龙。
他们本就只有十七个人,即便符不离不使出全力,她的加入也能为他们提供不小的增强。
众人也没有问符不离从何而来,姓甚名谁,只对上一个眼神,便都心领神会。
此情此景,既然能相逢,又何必问那么多。
再多的话,问手中的剑便好,剑尖所向是一个方向,那便是一路人,何必管什么姓甚名谁,又是谁家的那小谁。
风云卷动,大雨滂沱。
三元山上,五彩神雷频频下落,佛光与剑影交错闪耀。
说是问剑,其实哪有问剑的影子,不过是所谓的武林中人找个打架的由头罢了。众人无论敌我显然都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出手全是杀招,分明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符不离倒是还有些余力,没事会观察一下其他人的状态,还会偷偷观察一下广高远等人的动向。
夜白的成长比她想象的要强的多,去年青云山一战,她的招式还略显青涩,破青云山大阵靠的更多的还是勇气与蛮力。也不知这大半年经历了什么,她那招式乍看之下绵软无力,其中却又蕴含着滔滔不绝的气息,好似波浪一般连绵不绝,又好似潮汐涨落,来回的剑意都要防备,稍有不甚就会被退潮拉入大海,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血衣教头的实力本该在夜白之上,可在这和尚的金光之下,血衣教头的实力明显大打折扣,与夜白打了几个来去,也没法真的伤到夜白。
夜白白衣飘在空中,暴雨也未能让她落地,轻飘飘好似空中的鱼,一下下戳刺下来又迅速退开,让血衣教头很难伤害到她。
烟鬼山那小子倒是依旧愣头青一般,没有齐无庙那强健的体魄,走的却是刚猛没朋友的路子。
青云山赵好似乎想要独力开出青云山大阵,可终归实力不济,只开出一小片山水。可即便这一小片山水,也能让诸多对手陷入其中,不得不与山水石相争,而无暇攻击其他人。
各人本事各有千秋,放在其他地方都是难得一见的英豪。若真是有规矩的问剑比武,他们的招式也许能让对方头疼很久。
可此番问剑的目的,显然根本不是比武,在这里缠住百余人,确实不容易,但只是缠住,不能突破,终归是差了点意思。
正当符不离这么想着,忽得听到旁边烟鬼山那小子一声爆喝,身形已然跃至空中,持着大刀旋转之间,周身光华流动,仿若要将周围的光华与雨水全都吸附在身上。
看他那姿势,符不离登时明白过来,他这一招分明是在蓄积周围众人之力。
“不好,快去拦住他!”旁边的血衣教头爆喝一声。
“你的对手是我!”夜白一剑直戳他的面门。
旁边众人朝着李向英涌去,见此情形,符不离哪里会让这惊人的气势被旁人打断,冲上前护在了李向英的身周。
“破!”
一刀挥出。
刀连带着万千气势一齐朝前飞去。
无人敢挡在刀前,直至刀落在了地上,劈在了三元山正门里的大榕树上。
“咔嚓!”
“轰隆!”
“咚!”
三元山一念间,便差点变成了四元山。
刀锋落处,没来得及飞走只顾着躲雨的麻雀都未能来得及逃走,转眼便被撵成了碎羽。
这一刀所含之威力,让在场众人无不脊背发凉。方才若是在这一刀下,只怕连魂魄都会被斩断吧。
旁边的广高远揉了揉拳头,眉头微蹙。
“广队,这一刀我好像在哪见过。”金毛小声道。
“你见过,有一个人也用出来过。不过她挥起来没有这么吃力。”
“你的意思是,这一刀不厉害?”
“胡说什么,就是能挥出有岚的剑气三分威力的本事,就已经能在这天底下横着走了。”
“他这么厉害?”
“他挥出了九分。但是只有一刀……一刀也够了。足够了。”
开天辟地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但凡这辈子有一刀能开这天地,也足够吹一辈子了。
三元山颤颤巍巍地露出了自己的内胆。
刀锋硬是开了三寸裂缝。
而刀锋所向,地面开裂的终点处,一人手持拂尘,抬手抵住了刀锋。
“胡闹!!!!”
一声爆喝,震得整座山的雨水都抖了三抖,才落在了地上。
刀锋落在了他的手中,被推开成了两道侧划的刀痕,落在他身侧两边,只劈出了两道薄薄的裂痕。
那临阵而逃的掌门翩然飞回,眉眼间尽是怒意。
“你来问剑,毁我山门作何?”
一刀罢,手中无刀的李向英单膝跪地落在地上,却故意调了方向。
跪夜白也好,跪和尚也好,总不能朝着那掌门跪。
“我若不出招,你岂不是要走了?”
李向英笑道。
这一刀费尽了他几乎全部的魔力,便是站起也是拼尽全力。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见那掌门一跺脚,他便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我若是来,你受得了吗?!”
趴在地上的李向英大声笑了起来,尽管雨水沾湿了他的身子。
“你若是不来,不就没意思了?你三元山名声这么大,也不过这点实力罢了。”
“小子,我不出手,是为了你们着想。我若是出手了,你们可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他这一脚,受伤的何止是李向英。
那和尚一个不慎,脚下一软,成型了许久的金光大阵赫然消失,空中的山水石画也抖了一抖,甚至连飘在离地两米的夜白,都在这一脚下晃悠了几下身子。
血衣教头倒是浑然没什么反应,依旧持刀硬砍。
他与夜白已斗了许多招,却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两人实力并非相仿,明眼人都看得出血衣教头并未有过多少躲避,倒是夜白一直在躲。
夜白很难伤的了血衣教头,但稍有一个闪失被血衣教头抓到一次机会,便难保不会受大伤。时间越久,犯错的概率便越大,即便夜白实力不俗,可凡人都有失误的时候,区别只是什么时候被人看出来罢了。
符不离用剑撑着地面,顶过了那一脚的威力。
她本没有带剑,但想从这众人间偷一把剑,对她而言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加入这场争斗,她丝毫没有犹豫。
她远远听到了对三元山的控诉,那些控诉究竟是对是错,她懒得去判断。
夜白已经替她去判断了。
夜白是她的令牌使。
她的令牌使,当然是在替她判断是非对错。
莫说她本就是朝着三元山而来,就是毫无根据地突然出现在这里,看到夜白在挨打,那她也一样会挺身而出,绝不会让夜白轻易受欺负。
虽说夜白报出的名号没有小月饮楼四个字,那又何妨。
“喂,掌门的,你话说这么大,有本事与我打一架?”符不离将手中剑丢向了那傲视着李向英的掌门。
那掌门随手一拍,拍落了飞剑。
“你?你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我是小月饮楼,桃桃。”
“小月饮楼?!”掌门的脸色居然变了。
符不离眯起了眼睛:“呐,害怕了?”
掌门的脸色凝重了些:“你和小月饮楼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小月饮楼的主人啊。”符不离揉了揉鼻子。
如今淑月回来,这么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要脸。但是不要脸又怎么样,反正淑月又不会怪她。
“我与你小月饮楼无什么恩怨,你退下吧,我若是有什么不是,回头另外赔罪,何必和这些小辈一个见识。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随他们来问剑,可不是来讲什么道理的。你做的那些事,似乎也没和别人讲过什么道理?”
“不知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呐,我在云梦泽被抓住了,还被绑上了山。你手下有人说,要把我关进小黑屋里轮那什么三个月呢,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猪?或者说,你想说不是你手下干的?”
“那都是小辈在胡闹。”
“那不是巧了,我就是来胡闹的。”
“小妹妹,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本事方今天下,能打得过他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赵好在一边低声提醒。
“那你们怎么敢来的?”
“因为我不会数数啊,我只会数一只手。”旁边的李向英插嘴道。
旁边本来只是围观的持扇男子忽得也走上前来:“掌门,我看她也不打算和你讲什么道理。小月饮楼那边,我们总有办法交代,可这一关若是不过去,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了。我看我们就不要留手了,让他们早点去见阎王爷,也算是成全他们的一厢情愿,不是一桩美事吗?”
掌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欲与你们为敌,你们却非要上门讨打。那也好,休怪我不客气了。”
勃然的气机赫然从他全身绽放,空中的雨忽得变得像是一枚枚掉落的利箭,砸在身上生疼的厉害。
符不离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肌肤,她的身上转眼就被刮出了许多道痕迹。
而空中的夜白本就吃雨水许多,这么被雨水乱打,她尾巴一颤,连忙落在了地上,被血衣教头逼得连连后退。
“谁要你客气了?”符不离朗声说着,随后退后了几步,退到了李向英的身边,一手拍在李向英身上,为他治愈了一下身体。
比起打赢对面,符不离倒是更担心他们会不会一不小心死掉。
虽说能看出他们眼神中的不屈,可少年人这么随便死掉,也着实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她能明白这些少年人的心思,她又何尝没有少年过。
可如今身为少女,她心头多了几分绵密的心思,少了几分莽劲,比起费劲千辛万苦打赢对面,她倒是更想看到这些神武的少年们能健健康康的。
她觉得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大概这时候已经和掌门缠斗起来了吧?
也许是因为在小月饮楼呆太久了,也许是因为淑月离开过,她难受了很久,她也不想夜白伤心,所以心底总暗暗的觉得,能保证他们都好好的,总好过出头打赢这场仗。
她暗地里已经为众人治疗了许多次,知道他们并非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喂,你们就这点本事,怎么敢来挑战的?”她小声问向李向英,“还有什么藏着的杀手锏吗?”
“有,我可以跟他们爆了。”李向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躲我身子下面,我帮你挡雨。”
“谁要你挡了,让开。”
“你皮肤都破了,这雨厉害的很,别伤到了脸。”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管好你自己吧。”符不离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膝盖,疼得李向英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下手这么狠?!”
“不狠点你真要上去跟人家爆了怎么办?”
符不离说着,便挡在了李向英的身前。
云梦泽的水被引到了天上,化作这倾盆大雨落在山头。
雨打三元,打得三元山千疮百孔。
掌门立在那里,冷眼看着众人。
这场雨是由他而下,他本想放过众人,没有真的让雨水化作杀器。
他以为自己的警告有用,可看来这里没人能看懂他的用意。
三元山岂是几个小辈就能轻易推倒的。
这上百年的基业,扎根于青帝城方方面面的三元山,就这么破了山门,还是在他掌门在的时候破的,这已然是天大的笑话了。
这帮小辈何德何能,居然以为真的能对抗三元山?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避,只是想让他们冷静一下,年轻人冲动起来总容易做错事。
可现在,他不能再退了。
再退,就真的是笑话了。
“动手吧。”
“哎,天不悯人啊。”
他手中拂尘一挥。
雨点便真的化作了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