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是我,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丑?!”
宋晚妆一把夺过了沈绾梨手里的菱花镜,丢到了地上。
菱花镜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师焕云急忙捡起来,十分珍惜地用衣袖擦了擦,揣袖子里,有些气恼地对宋晚妆道:“是你的镜子吗你就摔?要不是县主出面,我才不把镜子借你。”
宋晚妆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你的镜子有问题!”
师焕云嗤笑了声,指着旁边的清溪,“我看是你眼睛有问题。柳夫人,你就算没照过镜子,认不清自己,也临水而立过吧?”
宋晚妆急忙跑到溪边,看着清澈溪水中倒影的人影,不由微怔。
以往身姿窈窕纤细的少女,此刻竟已变成了臃肿妇人,一身的素净白裙,不但没有给她增添丽色,反倒是显得她形容枯槁,寡淡憔悴。
而水中倒映的其他女郎们,皆是锦衣鲜亮,身量纤纤,面容也比她要白皙透亮。
其中也有随着夫君来赴宴的年轻妇人,甚至有几个比她还先出阁,可她们却看着依旧妩媚靓丽。
也难怪,有人会将她认作老仆。
宋晚妆看着水中倒影出的格格不入的自己,有些出神,她这些时日一直安慰自己,即便柳郎没钱给她买脂粉绫罗,没钱供她锦衣玉食,但她荆钗素衣也一样会不输燕京贵女们,可现实却打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柳凌霄原本带宋晚妆一起出来,只是为了让旁人称羡他们的感情,仿佛这样就能压了沈朝谨一头,可现在宋晚妆的存在反而让他感到有些丢人。
他甚至听到不少人揶揄说,难怪宋晚妆嫁给了他,原来是因为配不上沈朝谨。
他心下有些恼怒,这什么意思,宋晚妆明明是他从沈朝谨那抢来的,这话说得,反倒像是他捡了沈朝谨不要的东西一般!
柳凌霄试图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些八卦中拉回来,让他们好好欣赏他的作品,称赞他的才华,于是握拳轻咳:“不知沈世子和崔公子觉得在下这片桂亭集序如何?”
崔廷礼虽不喜柳凌霄此人,却不能昧着良心说这篇文章不好:“此文行云流水,对仗工整,字句玲珑,音韵和谐,无雕凿痕迹,意蕴苍凉却不失逸趣,可谓上上乘之作。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柳兄的字……有些拖后腿了。否则此作必然是名垂青史的书法。”
崔廷礼是寒门学子的领头人,其文学造诣也是众人公认的。
听到他的评价,不少同窗都点头,觉得很中肯了。
柳凌霄却觉得崔廷礼就是嫉妒他,不然也不会鸡蛋里面挑骨头,还专门把他的字拎出来贬低一下。明明他的是最方正不过的台阁体了。
师焕云又看向沈朝谨,“沈世子觉得呢?”
沈绾梨也挑眉看向沈朝谨。
她也想看看沈朝谨有什么见解,能不能发现,这篇文章也是柳凌霄剽窃的。
沈朝谨面色温和,言语却清冷犀利:“文自是好文章,只不过在下有几处不解,还望柳公子赐教。”
柳凌霄昂首:“沈世子请问。”
沈朝谨指着文章中一处:“此处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不知崇山峻岭在何处?”
说罢,他便左右环顾。
众人也跟着左右环顾。
师家的这桂园虽在京郊,但却是一片平坦,偶尔山丘起伏,却也算不上崇山峻岭。
柳凌霄本就心中有鬼,被沈朝谨如此一问,心下有些慌乱,但很快用气愤掩饰心虚:“沈世子未免过于吹毛求疵了,我这不过是行文中常用的夸张写法罢了。”
沈朝谨倒也没有硬抓着不放,只是点头:“如此说也可以。只不过,此处明明是桂园,满园桂子金黄,自成一景,不知柳公子为何只字不提?”
柳凌霄挥袖:“我,桂花微小黯淡,岂能比得上梅兰竹菊四君子之高洁,不提也罢!”
喜欢梅兰竹菊的虽多,但在场也不是没有喜欢桂花的,见柳凌霄如此踩一捧四,顿时不满。
“桂花虽然小,但却香飘四溢,不乏清洁高雅,如此广寒玉树,天上之物,竟在柳兄口中落得个‘不提也罢’。”
“君子和而不同,何必贬低他物?你爱梅兰竹菊,就不许我称桂花为花中第一流?”
作为桂园主人的师焕云更是觉得被柳凌霄落了面子,他冷嗤道:“这般不屑桂花,也别来我这桂园沾这蟾宫折桂的好兆头啊。”
柳凌霄这才自觉失言,他敢跟沈朝谨叫板,却不敢得罪那么多文人同窗,毕竟他日后还是要混仕途的。
于是他连忙拱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见沈世子处处质疑我,情急之下才口不择言,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
柳凌霄看向沈朝谨,知道他就是故意找茬,所以言语也冷硬了几分:“不知沈世子还有何疑惑?”
沈朝谨又指着一处:“虽无丝竹管弦之盛……”
他看向那边亭子里抚琴吹箫的乐师,又看了眼旁边台上舒卷广袖翩翩起舞的舞姬,“柳公子这篇序当真是应今日之情境写的吗?”
柳凌霄心头一跳,想着他光顾着改前面的时间地点,忘记改这里了。
沈清茉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冒了出来,抱着手臂道:“这不会是提前准备的代笔吧?”
庞源小胖子笑嘻嘻道:“是啊,难怪感觉有些违和。咱们这丝竹管弦要多盛有多盛,要是这还不够,咱们师小公子还能给你请一个戏班子过来。”
师焕云挺给他面子地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因沈朝谨这番话而露出怀疑之色,柳凌霄心下暗恨,“沈世子究竟想说什么?此文就是我即兴而作,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师小公子会让我为今日雅集作序吧?文中一些情境虽然与当下不符,却是我的幻想。谁说文章一定要写实了?”
师焕云觉得好笑:“文章是不必拘于写实,可我们方才可是叫你以今日情境作序。你这分明就是文不对题。”
柳凌霄气得面色涨红,觉得这些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见沈朝谨对他发难,就瞬间都变了口风。
宋晚妆见柳凌霄被众人质疑,也顾不上临水自伤了,当即护在他身前,怒视着沈朝谨:“那也不可否认这是一篇好文章!沈朝谨,你这般对我夫君发难,可是出于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