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熔岩铠甲之下,姜槐的意识与百骸的意志仍在交织、碰撞。
烬骸的力量是如此磅礴,足以焚山煮海,但它能感觉到,这还不够。
驱动这具毁灭化身的燃料——愤怒,依然不够纯粹,不够极致。
姜槐的此刻的愤怒,源于对亚龙人的憎恨。
源于眼睁睁看着同伴牺牲却无力回天的自责。
这种愤怒虽然强烈,却如同散开的火焰,缺乏一个足以将其压缩、引爆的核心。
【还不够】
百骸冰冷的意志在融合的意识中回荡。
它一直默默注视着姜槐撕裂那些巨龙,一拳将亚龙人的要塞轰成平地。
【这种程度的愤怒……还不够驱动真正核心】
就在这时,百骸感知到了。
一个熟悉的气息,带着焦急与担忧,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是陆晚吟。
燃烛者。
她来了。
她带着对姜槐的牵挂,闯入了这片毁灭绝地。
在那一瞬间,百骸如同找到了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它明白了。
点燃真正终极愤怒的引信,不是对敌人的恨,也不是对无力的自责,而是……对最珍视之物的、亲手造成的、无法挽回的伤害所带来的……绝望。
【这下……够了。】
在陆晚吟靠近,担忧地呼唤出“无心菜”的那一刻,在烬骸转身的那一刹那,百骸的意志瞬间压过了姜槐的意识,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
这并非僭越。
这是在灵薄狱深处时,姜槐出于对百骸绝对的信任,主动让渡出的、在极端情况下可以接管自身的权利。
他相信百骸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那选择残酷得超乎想象。
百骸拥有这个资格,因为姜槐对它毫无保留。
所以,那只覆盖着暗红熔岩的拳头,才会如此迅捷、如此精准、如此毫无犹豫地贯穿了陆晚吟的身体。
果然……很有效。
当陆晚吟温热的鲜血溅射在骸骨铠甲上,当那熟悉的气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衰弱,当那双充满难以置信和痛苦的眼眸倒映在烬骸的面具上……
姜槐的意识瞬间炸裂。
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属于“姜槐”的愤怒,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洪流。
以一种近乎指数级的恐怖速度疯狂上涨。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从面具下迸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贯穿了那个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的身体。
能感觉到那份温暖正在迅速流逝,能感觉到那灵魂之火正在被自己亲手掐灭!
“放开!放开我!!拔出来!快拔出来!!!”
姜槐在意识深处疯狂地嘶吼着,拼命地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想要把那只罪恶的手从她的身体里拔出来。
但百骸的意志如同万载寒冰,死死地掌控着那只手臂,纹丝不动。
烬骸的火焰,那源自纯粹暗物质、连暗星之力都能焚灭的毁灭之火,正通过那只拳头,源源不断地涌入陆晚吟的体内,疯狂地燃烧、吞噬着她的灵魂。
【还不够,还差一点】
百骸冰冷的意志没有丝毫动摇,它在执行着一个冷酷到极点的计划。
【她体内,有‘他们’留下的东西,必须,夺取】
在焚灭陆晚吟灵魂的同时,烬骸的力量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
开始强行剥离、夺取着某种隐藏在她灵魂深处属于暗星与暗帝的力量烙印。
姜槐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这一切。
感受着陆晚吟的生命如同指间沙般流逝,感受着她的灵魂在自己手中被寸寸湮灭。
感受着那份温柔的抚摸和那句“没事的”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的愤怒、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如同即将喷发的超级火山,积蓄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而这,正是百骸所需要的——最极致的燃料。
烬骸的火焰,那源自纯粹暗物质、足以焚灭一切的毁灭之力,终于触碰到了陆晚吟灵魂深处最核心的那个“点”。
那并非燃烛者与生俱来的力量核心。
而是另一颗更为隐秘、更为脆弱,却也承载着奇迹与羁绊的存在。
那是当初在巷道里,姜槐不顾一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助太岁的力量强行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时,所凝结、重塑的生命本源核心。
它维系着她“第二次”的生命,也铭刻着姜槐的执念与守护。
而现在,在烬骸那无情而狂暴的力量冲击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宇宙崩塌般清晰地回荡在姜槐意识最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那颗核心,碎了。
如同支撑着整个世界的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倒塌。
“不!!不要!!不要!!!!”
姜槐的意识发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本能地、绝望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墨——羽——!!!”
仿佛是响应这绝望的呼唤,又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墨羽从姜槐的影子里骤然浮现。
她的身影依旧模糊,如同流动的暗影,但手中的刀却凝聚了极致的锋锐与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墨羽的刀光一闪。
噗嗤。
暗红色的熔岩与漆黑的血液同时喷溅!
烬骸那只贯穿着陆晚吟身体的右臂,被墨羽干净利落地从肩膀处齐根斩断。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但姜槐此刻却完全感觉不到。
断臂的剧痛与失去陆晚吟的痛苦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烬骸形态下狂暴的力量因为手臂的斩断而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百骸对身体的绝对掌控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姜槐用尽全部意志,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琉璃,托住了陆晚吟的身体。
冰冷。
彻骨的冰冷正在迅速取代她身体的温度。
生气在飞速流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这具曾经鲜活、温暖、会对他笑、会嗔怪地叫他“无心菜”的身体。
正在一点点变得僵硬,变得死寂。
更可怕的是,他能“看到”她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越来越黯淡,正在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消散……
不是死亡,是湮灭……
“不……不不……”
姜槐的瞳孔涣散。
脸上覆盖的骨质面具都无法掩盖他此刻的绝望与癫狂,他如同魔怔了一般,低声呢喃着,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欺骗这个残酷的现实。
“和水族馆那次一样……对,没错……就是那次一样……”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你不会死的……哈哈......这都是我的错觉……是幻觉!是我误会了!你没有事!你只是睡着了!”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不会死的!!!哈哈哈哈哈!!”
他疯了一般地重复着,语无伦次,将脸埋在陆晚吟逐渐冰冷的发丝间。
泪水混合着断臂处流下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怀中的陆晚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姜槐的耳中。
“傻瓜……”
她虚弱地笑了笑。
“又哭又笑的.....你是小黄狗吗......“
“咳....谢谢你……无心菜......当初在巷子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释然的温柔。
“救了我……我早就……应该死在那条……巷子里了……”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我都很害怕……”
她轻轻喘息着,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很担心……我怕……我怕我醒来之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只是我临死前的幻觉。”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想要再次抚摸他的脸颊,却在中途无力地垂落。
“不过……就算是一场梦……”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也……足够了……”
“无心菜……”她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光芒凝聚成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不舍,“我喜欢你……我……爱……你……”
最后几个字如同羽毛般飘散在空气中,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丝生气彻底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不......”
姜槐抱着她冰冷的身体。。
“我也爱你.......陆晚吟......我也爱你啊......”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将他的脸庞弄得一塌糊涂。
“不要走......求求你......”
“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疯狂地摇着头,试图将那残酷的现实驱散。
“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啊!!!”他的哭喊声在空旷的毁灭之地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却再也唤不回怀中那逐渐冰冷的温度。
下一秒,天旋地转。
火山的轰鸣、硫磺的刺鼻、空气中弥漫的毁灭气息……
一切都在瞬间消失。
姜槐猛地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而又冰冷的地方。
意识深处的“监狱”。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脚下冰冷的、仿佛由实体化绝望构成的地面。
不是时空基金会。
而是监狱......
而他怀里……空空如也。
陆晚吟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不见了。
仿佛刚才那撕心裂肺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但右肩传来的剧痛和空荡感,以及左臂上残留的、属于她的冰冷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那声音曾经让他无比安心,是他最信任的伙伴,是他力量的源泉。
但此刻,这声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平静,如同万载玄冰。
是百骸。
【还不够。】
百骸的声音在空旷的意识空间中回荡。
【碎星斩断了我和你之间的联系,在你最愤怒、最绝望的那一刻。我还没有拿到最后的、最纯粹的愤怒……还不够,姜槐。】
姜槐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的身体依然是烬骸的形态,但暗红色的熔岩光泽黯淡了许多,那被墨羽斩断的右臂,伤口处只有漆黑的能量在缓慢蠕动,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快速再生。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静静悬浮着的、由无数骸骨扭曲盘结而成的巨大存在——百骸。
“吼——!!!”
没有言语,只有一声压抑了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咆哮!
姜槐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残破的身躯,冲向了百骸。
仅剩的左拳凝聚起残余的力量,狠狠地砸向了百骸那坚不可摧的骨甲。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但碎裂的不是百骸的骨甲,而是姜槐自己的左臂。
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震断了他的臂骨,森白的骨头甚至刺穿了血肉和熔岩化的表皮,从手肘处狰狞地穿刺而出。
剧痛再次袭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我们是合作伙伴,姜槐。】
百骸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规劝。
【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狩猎一切对这个世界造成危害的东西,不管是原初之兽,还是塔拉族,亦或是……更高维的存在。这是我们之间约好的。】
“嗬……嗬……”
姜槐喘着粗气,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百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还……给……我……”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在低语。
“把……她……还……给……我!!!”
【愤怒吧】
百骸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鼓励。
【你无需掩饰你的愤怒。我需要你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
姜槐再次发起了冲锋,用断裂的左臂、用双腿、用头颅,用尽一切可以攻击的方式,疯狂地撞向百骸。
但结果是徒劳的。
每一次攻击,都只是让他自己身上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的双腿扭曲变形,骨头刺出皮肤,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打碎的布娃娃。
自始至终,百骸甚至没有动一下。
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姜槐发泄着徒劳的愤怒,承受着那足以崩山裂石、却无法撼动它分毫的攻击。
终于,姜槐再也支撑不住,残破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烂泥般瘫软在那里。
他抬起头,看着那庞大而冷漠的百骸,眼中疯狂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哀求。
泪水,混合着血液和污泥,从他的眼角滑落,在他残破的面具下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求求你……”
他的声音不再嘶吼,而是变成了哽咽的、卑微的哀求。
“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泣不成声。
“力量……复仇……守护世界……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不想战斗了……我只想她回来……求求你……”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地上,对着那个曾经最信任的伙伴,发出最卑微的祈求。
百骸沉默了片刻。构成它身体的无数骸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在……叹息?
不,更像是一种失望。
【我等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姜槐……】
百骸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并非同情,而是纯粹的失望。
【你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懦夫,你应该和深渊一样,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他曾经主动抛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给必死的世界打开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
【而你呢】
【你狡猾,善变,残忍,冷漠,伪善】
【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姜槐,我才是这个世界上】
【最了解你的东西】
它的语气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向姜槐心中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如果是那个燃烛者让你变得如此脆弱……】
【那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姜槐……】
百骸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姜槐即将崩溃的灵魂上。
【她死了。】
“不……”
【她已经湮灭了。】
【如同我曾经葬送过的无数文明和生命一样……】
【她……不存在了。】
百骸那由无数骸骨构成的庞大身躯,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一步走向瘫软在地的姜槐。
它在他面前停下,然后,那庞然大物竟然慢慢地蹲了下来。
冰冷的骨爪伸出,毫不温柔地扯住了姜槐散乱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对上自己骨甲缝隙后方那双燃烧着的、冰冷而深邃的蓝色火焰眼眸。
【你不能消沉下去】
百骸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极北之地的寒风。
【我需要你的愤怒。】
它的骨爪微微用力,姜槐的头皮传来刺痛,但他仿佛已经麻木。
【如果你还不够愤怒……那么,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姜槐。】
百骸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姜槐残破的面具,直视他混乱不堪的灵魂。
【你这么多年,猎杀柴郡猫,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插入了姜槐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锁孔。
他愣了一下,身体因为某种预感而开始轻微颤抖。
他任由百骸将他如同破布娃娃般拎起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一种冰冷的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开始悄然蔓延。
这种感觉,比失去陆晚吟的绝望更加幽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想说什么?”
姜槐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如果爱人的死让你绝望……】
百骸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
【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姜槐。】
【你的父母……应该说,你的养父养母……】
百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姜槐眼中逐渐放大的惊恐。
【是我杀的。】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姜槐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震惊?
不,那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那是一种世界观彻底崩塌、信仰被碾碎成粉末的……恐惧。
没错,他竟然开始感觉到恐惧。
面对这个与他共生、他曾百分百信任的存在,他第一次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
百骸将他拉得更近,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眸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它一字一句,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他的灵魂上:
【我就是用的你的身体。】
【在你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亲手……杀了你的父母。】
【并将他们……吊在了那棵树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着姜槐的认知和理智。
他想摇头,想否认,想尖叫,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至于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永恒……】
百骸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
【反而是他……在最后关头,抢走了你父母的灵魂。】
【真让我意外。李牧寒残存在永恒意识里的那点灵魂碎片,竟然还能干扰他,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后面的话,姜槐已经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耳朵开始剧烈地耳鸣,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
就在百骸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些被深埋、被遗忘、被他自己刻意忽略的、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模糊的画面……夜晚……小镇……那棵熟悉的树……刺目的鲜血……还有……一双沾满了血污的、属于孩童的……自己的手!
是他……
是他杀了父母……
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所以父母的灵魂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如此恐惧。
那并非是得知了他是太岁之后的恐惧。
单纯的是因为......
是自己亲手杀害的他们啊.....或许在灵薄狱,他们了解到了自己并非故意而为。
他们甚至善良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哈哈哈........
我到底在自我感动什么啊......我追杀柴郡猫。
给别人定罪。
我自诩正义。
我自诩救世主。
自诩大英雄。
我甚至以为自己和李牧寒一样。
我甚至.......
“嗬……嗬……”
姜槐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然后,他突然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空洞、扭曲、充满了癫狂和绝望,比哭泣更加令人心碎。
他像是彻底疯了,在百骸的骨爪下疯狂地笑着,笑着流出眼泪,笑着身体剧烈颤抖。
【愤怒,不是癫狂,姜槐】
百骸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狂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愤怒。你应该憎恨我。】
姜槐的笑声在空旷的意识监狱中回荡,癫狂而空洞,像是某种濒临破碎的乐器发出的最后悲鸣。
他确实疯了,理智的弦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彻底崩断。
然而,就在这疯狂的表象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黑暗的情感正在疯狂滋生、膨胀。
那不是单纯的悲伤,也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合了失去挚爱的痛苦、被最信任者背叛的屈辱、以及……亲手犯下滔天罪孽的自我憎恨与毁灭欲。
这正是百骸所渴望的。
极致的、足以焚烧一切、扭曲现实的……愤怒。
【就是这样……】
百骸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黑暗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般从姜槐的灵魂深处涌出,源源不断地被自己汲取。
随着这股能量的注入,百骸那庞大而狰狞的骸骨形态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覆盖在最外层的、象征着无数被吞噬生灵的惨白骨甲开始寸寸碎裂。
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如同陈旧的外壳正在剥落。
裂缝越来越大,碎片簌簌掉落,露出了内部空荡荡的骨架结构。
但那空洞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团漆黑的、如同浓墨般的能量在骨架的胸腔位置开始凝聚、旋转,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光影变幻,能量如同拥有生命般流动、塑形,最终,一个与姜槐一模一样的身体,缓缓地、清晰地凝聚在了那空荡荡的骸骨之内。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形,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这具“姜槐”的身体。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双眸的位置是两团跳跃的、深不见底的蓝色火焰。
百骸。
或者说,拥有了姜槐身体的百骸,松开了抓住姜槐头发的骨爪。
重获自由的姜槐如同失去支撑的破败玩偶,再次瘫软在地。
只剩下那双空洞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占据了自己形象的“怪物”。
“谢谢你,姜槐。”
拥有了姜槐面容的百骸开口说道,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非人的混合音,而是清晰的、属于姜槐本人的嗓音。
但语调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你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
这句“感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扎在姜槐的心上。
他趴在地上,残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才用一种几乎不属于人类的、极度阴暗和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
“我……会……杀……了……你……”
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只剩下凝结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憎恨。
拥有姜槐面容的百骸微微转过头,看向地上的姜槐。
那张与姜槐别无二致的脸上,嘴角竟然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一个微笑。
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满意和嘲弄的微笑。
这似乎是百骸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加油。”
它用姜槐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两个字。
仿佛是在鼓励一个即将踏上有趣旅程的后辈。
话音落下,那个占据了姜骸骨架、拥有姜槐面容的存在,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姜槐的眼前。
意识监狱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留下那个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绝望的人。
右臂被斩断,左臂和双腿骨骼尽碎,心爱的女人在他怀中湮灭,养育自己的父母竟是“自己”亲手所杀。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个他曾无比信任的伙伴,刚刚夺走了他最后的愤怒。
甚至模仿了他的样子,留下一个轻飘飘的“加油”,扬长而去。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冰冷,无尽的痛苦与憎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被独自留在了这里,承受着这一切。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明.......
请至少.......
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