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穴里异常安静。
李牧寒和x坐在火堆边无言。
只有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岩洞中回响。
雏雪仍旧坐的比较远,她靠着一面潮湿的岩壁,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隐藏在火光无法完全照亮的岩壁阴影之中。
她似乎并不想加入到两人的谈话中。
也可能是知道自己一旦靠近,出现的话会破坏李牧寒本就不算太好的心情。
所以干脆保持距离。
洞顶偶尔时不时还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滴答”。
敲打在岩石上,更添了几分幽寂。
就在这时候。
x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那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李牧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表示:“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李牧寒就好。”
x也微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地问道。
“您是为了铲除深海行者才来寻找力量,还是为了让自身变得更强大才来寻找力量呢?”
李牧寒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x表示:“有的,李先生……李牧寒。”
他立刻改口。
似乎在努力适应这种称呼。
“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追求力量,和没有特定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这两种动机带来的结果和过程可能会截然不同。你属于哪一种?”
李牧寒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到怀里摸出了一包烟。
得益于无尽之海海水的奇特性质,香烟也没有被打湿。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然后才看向x,询问。
“介意吗?”
x的面具微微歪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李牧寒表示:“一种能让人精神放松的东西。啊,你别误会啊,这不是什么违禁品。”
x理解了字面意思,沙哑地表示:“那我不介意。”
李牧寒伸出手指,指尖冒出了一小簇黑色火焰,将香烟点燃。
他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道白色的烟雾,烟雾在火光中盘旋、消散。
他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有些飘忽,淡淡地说道。
“说老实话,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没有任何力量。”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担心下一次拯救世界会牺牲什么,也不用背负什么乱七八糟的责任。”
x安静地听着,然后询问。
“那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要来此处,追寻这海沟深处的力量呢?”
李牧寒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额,很多人说我是‘圣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x摇摇头,表示不理解这个词汇。
李牧寒叹了口气解释:“这是一种讽刺。意思是说我爱多管闲事,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忍不住想插手,哪怕跟我没什么关系,哪怕会把自己搭进去。”
x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过了一会儿才询问:“那您的意思是,您完全是为了别人才获得和使用的力量,是吗?是为了‘管闲事’?”
李牧寒被x这么直白地一问。
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回想起来,我好像还真没有纯粹为了自己而去主动用过什么力量。每次都是被逼无奈,或者为了救人,或者为了解决麻烦。”
x面具下的声音依旧平稳:“这是一种伟大的性格。”
李牧寒干笑了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这是一种傻逼的性格。”
x表示:“我无法判断您是在故意抬高自己,还是真是如此。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我可能无法理解。”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仿佛在分析一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数据模型。
李牧寒表示:“不用理解,这世界上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不触犯本心,不违背常理,求同存异即可。”
他弹了弹烟灰,觉得跟x解释这些有点对牛弹琴,但还是说了出来。
x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李牧寒的话。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我醒过来便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被普罗米修斯大人拯救之后就一直在帮助她。那么,我算不算和您一样?”
他将面具转向李牧寒,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或者一个参照物。
李牧寒表示:“你干嘛要和我一样?你不应该和任何人一样啊。”
他皱起眉头,觉得x的逻辑有些奇怪。
然后李牧寒想到了什么,决定换种方式说明,告诉x:“我有个朋友,叫姜槐。不知道算不算朋友,我和姜槐的关系比较复杂。”
x问道:“是你的妻子吗?”
李牧寒差点没把刚吸进去的烟吐出来,呛得咳嗽了两声,表示:“不是!他是男的!”
x的面具纹丝不动,沙哑地询问:“男的也可以是妻子。鳐鱼族很多也是同性繁殖,深海行者也是。”
他似乎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李牧寒嘴角抽搐了一下表示:“额……我办不到。行了你先听我说。”
他强行把话题拉回来。
“那个叫姜槐的,和我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喜欢搞一些小算计,喜欢让别人以为自己很冷漠。他杀了很多很多人,虽然我知道的都是坏人,但他在杀人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x表示:“那他也是坏人。”
基于他简单的逻辑判断。
李牧寒笑着说道:“但我要说的是,即便是他,这样一个看起来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家伙,如果在和我面对同样选择的时候,我相信,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为了拯救别人而放下自己。”
x表示:“我不相信。你和他是如此不同,怎么可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完全违背了他对逻辑和行为模式的理解。
李牧寒哈哈大笑起来表示:“这便是人的有趣之处啊!明明那么不同,但是却又那么相同!”
他觉得x这种纯粹的逻辑思维,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人性的复杂和矛盾。
x沉默了更长时间。
然后用他那毫无波动的沙哑声音表示。
“如果说要让我牺牲自己,来帮助您获得力量,我做不到。我会丢下你们逃走。”
李牧寒有些无语表示:“那你也别直接说出来啊!你懂不懂啥叫委婉?”
这家伙也太实诚了。
x表示:“不懂。普罗米修斯大人说,有话就要直说。”
李牧寒表示:“她是机械脑子,你能和她一样?”
x表示:“我可能连脑子都没有。”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牧寒又笑了,觉得这家伙虽然奇怪,但某种程度上还挺有意思。
他抬手没轻没重地拍了一下x的兜帽表示。
“那你脖子上顶着的是个啥?肿瘤吗?”
x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李牧寒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询问。
“您为何要打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或不满,只有纯粹的困惑。
李牧寒无语了,他没想到x的反应会是这样。
他揉了揉手,解释道。
“这不是在打你,是在表示,额……咱俩关系好?一种比较随意的表达方式。”
x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是关系好的表现。”
然后,在李牧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x抬手就给了李牧寒一巴掌。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虽然没有用太大力气,但带着一种奇特的硬度。
李牧寒被打得眼冒金星,嘴里叼着的烟都给干飞了。
他捂着脸颊,瞬间火冒三丈表示:“你丫的干啥啊?!”
x用沙哑的声音笑着说道。
“咱俩,关系好。”
他歪了歪头,面具对着李牧寒。
“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牧寒看着x那无辜的样子,一口怒火卡在嗓子眼,最后还是把火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表示:“没错,你没做错,下次但是下次记得啊,不能打男人的脸。”
他顿了顿,强调道:“一定记住,这是男人的尊严。”
x表示自己铭记于心。
李牧寒觉得再纠结这个也毫无意义,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表示:“咱们还是继续前进吧,耽误久了,要是深海行者直接进攻鳐鱼族,那就不好办了。”
x表示:“没关系。这个洞穴的时间处于无尽之海的狭缝,它独立于外界。”
李牧寒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无奈。
时间啊时间,现在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完全变得没有意义了。
x又表示:“而且,您的同伴,看上去已经累了。”
李牧寒转头看向了靠在岩壁边的雏雪。
只见此刻雏雪微微歪着头,闭着眼,呼吸均匀,似乎已经是睡着了。
李牧寒冷笑一声,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死婆娘一天打好几份工,估计也是真的累了。
不过也是她自找的,只是苦了她女儿了。
他看着雏雪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难道说对姜槐的爱。
真的能让一个人性都脱离的怪物,重新拾起感情吗。
于是,李牧寒表示:“那就再休息一小时吧。”
篝火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火焰燃烧和水滴落下的声音。
x坐在火堆边,目光似乎透过面具看向李牧寒。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x问了李牧寒很多问题,几乎都是旁敲侧击想知道李牧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问李牧寒:“您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种族,冒这么大的危险?”
李牧寒说:“可能是看他们可怜吧。”
x问:“‘可怜’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李牧寒解释了同情和怜悯。
x问:“您为什么会为了别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冒险?”
李牧寒说:“嗯......也算是一种责任心吧。”
“您当初为什么会把妻子捡回家。”
“......你这话问的。”
“如果她不是您的妻子,您也会把她捡回家吗?”
“唉唉!我说停停,你这主次关系错了,是我把她捡回家,所以她才成了我的老婆。”
“原来如此,被您捡回家的女人都会成为您的老婆。”
“不是,我他妈.......”
x又问:“您为什么要保护您的孩子?”
李牧寒说:“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这是本能吧。”
x问:“本能是什么?”
李牧寒解释了生物的趋利避害和繁衍冲动。
x问:“您害怕死亡吗?”
李牧寒说:“怕。谁不怕死?但我更怕看到我在乎的人死在我面前。”
x问:“您认为自己是好人吗?”
李牧寒想了想,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杀过人,骗过人,干过不少缺德事。但我也没觉得自己是坏人。”
x问:“那您是什么样的人?”
李牧寒看着火光,眼神深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
x还问了很多其他问题,关于李牧寒的过去。
关于他遇到的各种人和事。
关于他对世界的看法。
x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对于李牧寒那些看似矛盾、不合逻辑的回答,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沙哑的声音偶尔插入一个问题。
仿佛一个冷漠的记录者,试图在李牧寒的话语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画像。
就在李牧寒实在被问地有些烦躁,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某种审讯,遭不住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哈欠声传来。
李牧寒回头看去,雏雪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睡眼惺忪,头发因为靠着岩壁有些凌乱,看上去更加温婉动人。
李牧寒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转移话题,询问:“哟,睡醒了?”
雏雪微微点头,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表示。
“你们在旁边吵得要死,这儿回音又大,想不醒都难。”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表示:“继续出发吗?”
李牧寒点了点头,看向x。
x的面具似乎还对着他,似乎还想问什么。
李牧寒连忙笑着说道:“走吧!等事情结束了,带你回我们的世界。到时候咱们找个酒吧,把姜槐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叫上,你想问什么都行,让他们轮流回答你!”
x愣了一下表示:“我可以去你们的世界吗?”
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李牧寒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引荐你加入九局,虽然你这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外勤。”
x表示:“可我没有战斗力。”
李牧寒拍了拍胸脯,表示。
“那可以让姜槐给你安排个去处,他的夜魔巡游非常有钱,养个闲人还是没问题的。”
x的身体似乎微微前倾,第一次声音里有些明显的期待表示:“好的,我会记住的。真的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李牧寒。”
然后说着,为了表达这份感激和“关系好”,他再次抬起手,根据之前“不能打脸”的指示,选择了另一个他认为可以表达亲近的部位。
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李牧寒的裆部。
“啪!”一声闷响。
李牧寒顿时身体一弓,双手捂着裆部,疼地嘴成了o形,半天没说出话来。
雏雪看到这一幕之后突然一愣,眼睛微微睁大,视线在x和痛苦弯腰的李牧寒之间来回移动,表示:“你们……”
李牧寒疼地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你干啥啊?!”
声音都变调了。
x似乎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沙哑的声音干笑了两声表示:“因为我们关系好。”
李牧寒几乎要崩溃了,他强忍着剧痛,咬着牙表示:“不能打脸!不能打这儿!这儿是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x歪了歪头,似乎在更新自己的认知。
“好的,李牧寒,我知道了。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很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关系很好。”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理解并且想要弥补, x再次抬手,避开了脸和裆部,就给了李牧寒的屁股一下。
“啪!”又是一声。
雏雪看了之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牧寒,表示:“没想到……你好这一口啊,李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