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也就是前时那场大雨停后的第三天。
李渊率部出贾胡堡,经山脚小路,进向霍邑。
起初,李渊担心宋老生固守不出。李渊军中没有攻具,如果宋老生固守城中,那这仗就没法打了。但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却以为:“宋老生勇而无谋,我以轻骑挑之,他必会因怒而出。”
李渊以为然,於是就与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率领前部骑兵数百,首先到达了霍邑城外。到达之后,李渊一边带着骑兵大队,暂停於霍邑城东外数里,等待后续的主力步兵到达;一边即使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将数十骑至城下,举鞭指麾,若将围城之状,并且同时辱骂宋老生。
一如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所料,宋老生果然被激怒,其乃引兵三万,自东门、南门分道而出。
见计得售,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驰还回到了李渊处。李渊已遣殷开山传令后边的主力步兵,令之加快行速,速速赶来。当主力步兵赶到战场时,宋老生带出的部队才刚组成阵地。
李渊打算先令军士吃饭,吃饱后再进战。李世民进言说:“时不可失!”
宋老生部是三万人,李渊带来的兵马也是三万人,双方在兵数上势均力敌,但宋老生部的军械装备等,要比李渊部好,加上宋老生部后有城池可依,如果不立即展开进攻,而竟等宋老生部扎稳阵脚,再做进攻的话,胜败就难说了。
李渊立刻醒悟过来,便改变了主意,即自与李建成引一部兵,阵於城东;使李世民和他的女婿柴绍引一部兵,阵於城南高处。
宋老生是员悍将,认准了李渊的所在位置,麾兵疾进,率先发起了进攻,先攻李渊、李建成阵。激战中,李建成坠马。宋老生趁势加强攻击。李渊、李建成阵抵抗不住,被迫后退。
而就在此际,李世民率军头段志玄等,自城南高处引骑兵两千驰下,冲击宋老生阵。一举将宋老生阵从中截断,出其背。继去鼠雀谷救援李渊的那一仗之后,李世民再次展现出了他的英武风姿,在冲战的过程中,他手杀了数十敌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
李渊兵借此复振,因传呼道:“已获宋老生!”
宋老生部的将士哪里知道这是李渊的诈计?回顾望之,能见到的只有李世民及其部曲的来回冲杀,势不可挡,便宋老生部将士,当真以为宋老生被俘了,由乃大败。
李渊部的将士抢在宋老生部之前,杀向霍邑的城门。霍邑城门因此紧急地放下了千斤闸。
宋老生逃回城门下,引绳欲上,却被刘弘基引兵追上,死在了刘弘基的刀下。
主将死了,城门又关了,宋老生部逃溃无路,被渊兵追逐砍杀,战死的将士陈尸数里。时已暮时,李渊趁胜,即命登城。如上所述,其军中没有攻具,将士皆是肉薄而登,遂克霍邑。
太原送回的这道有关李渊大败宋老生的情报,将李渊整一个击败宋老生、夺下霍邑的战斗经过,讲述得相当详细。并且除此以外,在这道情报的末尾,还提到了另一件与此相关的事。
就是在前阵子的那场大雨期间,李渊曾因缺粮和当时又有个“突厥与刘武周将趁虚袭击太原”的传言在军中流传的缘故,一度起过还师太原的心思,但被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主要是李世民给劝住了。李世民那时为劝李渊不可还师太原,甚至於大雨中,跪在李渊的帐外大哭。
情报的最末一句话,是对李渊此战做的总结:渊之歼老生、拔霍邑,半悉建成、世民之功也。
……
看完了这道情报,李善道喟然良久。
于志宁问他说道:“明公,缘何感叹?”
“司马,你看这则情报中所言,先是李渊欲退兵,而李世民劝之;又战於霍邑城外时,进言李渊,‘机不可失’,复值战危之时,其又亲引段志玄等骑军部众,居高临下,冲断宋老生阵,手刃数十敌。我闻李世民年不过弱冠,智勇及此,英杰可称也!”
于志宁说道:“世民之名,仆尝有闻。与其兄建成,确俱可称英杰。虎父无犬子,诚不虚言。”
李善道瞧了他两眼,摸着短髭,面带笑意,故意问道:“司马,你觉得世民与我比何如?”
“自是不如明公。”
李善道问道:“哦?此话怎讲?”
“霍邑此战,唐公李渊是为主将,建成、世民兄弟皆从令而已,此一不足与明公比;激战之际,建成坠马、世民亲引骑犯险,此皆匹夫勇耳,非为将者当为,此二不足与明公比也。”
李善道问道:“司马,还有三么?”
“明公,已两不足,尚不足乎?”
李善道哈哈大笑,掂着太原送来的这道情报,朝着于志宁点了两点,顾与魏征笑道:“玄成,司马本与卿同,是耿直之士,今却也会避重就轻了啊!”
却这于志宁找出的这两个李世民不如李善道的地方,听来有理,但不耐咂摸。
不过李善道也能理解于志宁,李世民在霍邑这一战中,表现得的确出彩,智、勇两条都得到了很好的表现,纵欲贬压他,也不好贬压。
于志宁正色说道:“敢禀明公,实非是仆避重就轻,而是明公此问,本就不当。”
“不当?司马这话何意,我问的哪里不当了?”
于志宁说道:“明公今是我一军主将,已拥三郡之地,世民也者,从其父起兵而已,一为主、一为从,世民又怎能与明公比较?明公要比,也是与唐公比较!”
“好,好,好,是我问错了,司马批评得对!”李善道怔了下后,必须得承认,于志宁的这番批评,批评得对,李世民再是盛名於后世,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后世的盛名,在时人眼中,他目前暂还只是“虎父无犬子”,他们这部义军的主将是李渊,也的确李善道要比的话,不能自落身份,去与李世民比,得与李渊相比,才是正论,他於是就从谏如流,笑着承认错误。
将情报放下,李善道又默念了遍“李世民”的名字,不再说此事了,拿起王德仁的回书,沉吟稍顷,改而说起王德仁的这封回书,说道:“玄成、司马,王德仁此封回书,你们怎么看?”
王德仁的回书,魏征、于志宁等也都已经看过。
回书的内容很简单,概而言之,两句话:第一句是李密命李善道攻魏郡这事儿,他知道了;第二句是询问李善道打算怎么执行李密的这道命令,准备怎么攻魏郡。
这两句话之外,没有别的话了。
魏征说道:“细察王德仁此封回书,似并无意违逆魏公命明公攻取魏郡此令,然实意思模糊。”
于志宁赞同魏征的判断,说道:“不错。他在这封回书中,只是说知道了魏公此令,然后又问明公打算怎么攻打魏郡,而就他本人对‘魏公令明公攻魏郡’这件事的态度到底如何,是愿意协助明公,又或是不愿意协助明公,却一个字没说。他的这封回书,和没回复明公一样。”
“意思模糊……。为何意思模糊?玄成、司马,我看恐怕是被咱们料对了。”
魏征说道:“明公的意思是?”
“王德仁只怕是不欢迎我军入魏郡啊。”
魏征点头说道:“是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的可能性还很大。明公,则若他果是不欢迎我军入魏郡,那魏郡,就不好打了。敢问明公,事若如此,意欲何以应对?”
李善道正要问魏征和于志宁的对策,魏征先问出来了,便不答反问:“卿等可有对策?”
于志宁在谋略上不很擅长。
魏征已经想到了两个对策,说道:“敢禀明公,仆之愚见,不妨可以两策应对。上书魏公,请魏公给王德仁下一道令旨,令王德仁协助我军攻取魏郡,此一策也;再去一封书信与王德仁,在信中直言提出,将来打魏郡的时候,希望他能够给与我军协助,此二策也。”
“司马,你说呢?”
于志宁想了想,答道:“回明公的话,长史的这两策,如堂堂之阵,上策是也。”
“说得好啊!‘堂堂之阵’。我这人平生最是直爽,不好拐弯抹角。王德仁给我云山雾罩,搞得咱们看他回书,像猜谜语,我却没闲心与他猜来猜去。便用长史此之两策,上书魏公,请令王德仁协助我军;我再亲自给王德仁去封书信,就直接地问他,他欢不欢迎我军入魏!”
部队的改编已经完成,再等视察过民情,以及新任的刺史、郡守等都上任以后,接下来,李善道就打算“遵奉”李密的命令,用兵魏郡了。猜来猜去的,徒然浪费他的时间!
——却为何李善道这么急於就打魏郡?
两个原因。“李密杀翟让”此事,就像一块大石头,挂在头顶,不知何时会掉下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块石头现已是越来越有掉下来的可能,必须得赶在这块石头掉下来以前,把自己的地盘尽量地扩大,这是第一。李渊已经消灭宋老生部,打下了霍邑,依照自己依稀的印象,他应该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兵进长安了,魏郡是块战略要地,不仅西可入河东道,南下且可进军河内,从而再进兵弘农等郡,挡住或威胁关中东出的道路,这是第二。
给王德仁的去书,李善道亲自写;给李密的上书,依旧由杜正伦代笔。
……
数日后。
洛阳城外,李密大营。
李善道的上书到了李密的案上。
「颈椎疼了一个多月了,天天疼,胳膊肘也天天疼,指头也开始疼了,怀疑是不是颈椎压迫的原因。寻思去医院检查检查,今天大概就一更了。明天恢复继续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