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浅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五脏六腑内似是被扭曲了一般,钻心裂肺的痛楚肆意翻搅着,细碎的疼痛从每一寸骨骼里如同藤蔓一般蔓延,挤压了
她全部的空气,快要令她窒息。
本以为她言语上犯了汪开臣的禁忌,他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谁料,触及到她的隐忍,汪开臣眼底隐含的戾气竟陡然消散,眉眼清澈,俊雅温儒,若不是身上的痛意犹在,好似之前所发生的事都只是幻觉一般。
空寂的山洞中,除了沐云浅略显局促的呼吸声,伴随着汪开臣浅浅低笑声幽幽传来:“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不过,你想求死,我却偏偏不令你如愿。
况且你可知,各派如今都在探寻你的下落,说起来,倒是我救了你。
一恩抵一命,现在我们可以聊聊接下来互帮互助之事了!”
他如此通透得看出了沐云浅是在求死,倒着实令沐云浅惊讶。
即便汪开臣不说,沐云浅也深知,各派寻她只为了得知那个日月追魂宝刀的下落。
提及此刀,沐云浅心中便满满的尽是仇恨,此刀带给别人的是神话,对于沐云浅来说,却只有灾难与痛苦。她深深憎恨,也厌恶不已。
别说她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恨不得立即毁掉,一切皆因它而起,若非为了它,阿娘不会丧命,别岑谷的师姐师兄们不会陪葬,甚至连听到那几个字都深觉厌恶至极。
短短几句交谈,便令沐云浅习惯汪开臣厚颜无耻之说辞,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沐云浅躺在冰冷巨石上,冷声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从小是孤儿,得蒙谢闻兆收留,才幸得一容身之所,其实快刀门大多数人的出身都是如此。可我竟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谢闻兆就是个衣冠禽兽。
五年前谢闻兆罔顾人伦,不顾养父女之情,竟想强占了小师妹。
偏偏小师妹与我早已私定终身,迫于谢闻兆淫威之下,小师妹打算以死殉情,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竟意外发现小师妹怀了我的孩子。
我以为谢闻兆会顾念师徒、父女情份,成全了我们,结果谢闻兆竟诬陷我欺辱师娘,趁此机会,废了我的武功,将我逐出奉慧山。”
对于汪开臣的故事,沐云浅以为,许是天妒红颜,令有情人终不能终成眷属,却未曾想,这其中竟暗藏如此恩怨纠葛?心中诧异的同时,微微侧眸,朝着汪开臣望去。
接收到沐云浅的眸光打量,汪开臣轻笑了一声,带着轻蔑的反问道:“怎么?想不到这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真正嘴脸吧?”
“后来呢?”
在这个变乱悲凉的世界,黑与白,正与邪,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间。欲望令人变得贪婪,而贪婪最终会演变为执念,甚至不择手段。
沐云浅终于明白,汪开臣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邪气来自于哪里?那是对人性失望与心中滋生仇恨的矛盾结合所致,其实,他与她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刚刚剑拔弩张的局面竟出乎意料的和谐,前一秒还暗藏汹涌,此时竟出奇的平和。
大概汪开臣心中压抑的久了,也极需一个听众来宣泄他内心的愤怒与不堪,听闻沐云浅提问竟也顺其回答道:“我成为废人,别说救师妹,连自保都成为问题。
可我又心系师妹安危,即便狼狈不堪,也仍旧固执的守在奉慧山下不肯离开。
月余后,谢闻兆终于如愿以偿娶小师妹过门,半年后,小师妹产下男婴,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孩子。
事已至此,我又无力回天,心想若谢闻兆真心对小师妹,接纳我的血脉骨肉,我便是死也再无遗憾。
本欲离开此处,却怎料,噩耗传来,小师妹与那出世才不过几日的婴孩竟双双毙命。”
说到此处,汪开臣神色间顿现痛苦神色,怒气勃发中难掩惶怒和凄怆,紧握成拳的手背暴出青筋,眼底充血顿现猩红。
“怎么会这样?\"
对于这震惊的消息,沐云浅喃喃自语。
不敢想像,失去心爱之人与亲生骨肉那种痛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很悲凉,却未曾想到,原来不幸有许多种。“我在快刀门,虽不得谢闻兆之意,却因平日里多为照顾师弟们,颇得师弟们的敬爱。
柯泉师弟意外听到了小师妹死去的整个过程,偷偷跑下山,嘱咐我快点离开,说是小师妹当日嫁给谢闻兆便只为保住腹中之子,怎料谢闻兆酒后竟会对一个婴孩下手,硬生生的将孩子摔死。小师妹万念俱灰下,本打算与谢闻兆同归于尽,却丢了性命。
我听了以后又怎会离开,只想杀了谢闻兆为萱儿和孩子报仇,却显些被谢闻兆打死。哈哈!”
癫狂至极的笑声传来,深厚的内力随之倾泻而出,致使沐云浅承受不住,再次猛咳出几口血来。只是看向汪开臣的眸光,隐隐透出同情之意…
直到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汪开臣才渐渐收敛了笑声,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情绪,暴戾又凛冽。
半晌,汪开臣才恢复了几分神识,再次陷入回忆:“好在天不亡我,我被谢闻兆踢下悬崖后,落在一颗树上。强烈的复仇意识支撑着我要活下去,我从树上爬到崖壁上的山洞里,意外得到一位武林前辈死前留下的毕生武功心法。
一晃,五年过去了,当我具备了报仇的能力时,离开山洞方知谢闻兆死于别岑谷的震龙八卦阵中。可仇恨却并未因此而磨灭,我要毁了他精心创立的门派,我要让他死不瞑目,永世不得超生。”
五年来,汪开臣每日在痛不欲生中度日如年,他逆天而行,惟一能够支撑他的,便是与日俱增的强烈恨意。
他独活,并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清楚,他要报仇,他要将这些年来积攒的痛苦全部还予谢闻兆,让谢闻兆死无葬身之地。
这五年来,他的忍耐,他的痛苦,他的煎熬以及他的相思,痛意有多蚀骨,恨意便有多深切。
自小师妹与孩子惨死后,他便知道他的世界只剩下荒芜,他在虚无中苟延残喘,在绝望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为的只是报仇!
就在汪开臣无边无界的仇恨如同藤蔓肆意滋生成长时,突闻沐云浅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如果,你是想问我那把破刀的下落,那么恐怕我真的帮不上你!”
“你说什么?”
隐含杀气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山洞中响起,沉浸在回忆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隐隐有不怒而威的凛冽之气朝着沐云浅袭卷而来,直逼人心。
他不相信,沐思柔为了保护此刀,视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此刀威力无穷,她何以会隐瞒自己的女儿?人人希望得到此刀,成为武林至尊,沐思柔又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更何况,各门各派均在探寻沐云浅的下落,若说她不知,又有谁会相信?
汪开臣的分析固然没错,可他却低估了作为母亲对女儿的爱与守护。
此刀所造成的凄惨局无人不知,人人都敬它,畏它,又希望得到它,却疏忽了它带来的惨痛教训也终究无法轻视。
更何况,沐思柔将一生安危都系在这把刀上,又怎么会舍得女儿重蹈覆辙?
话音刚落,便见一袭深蓝色长袍赫然出现在眼前,下一秒便钳制住沐云浅的下颚,将她柔弱如风一般的身体抵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你再说一遍?”
“阿娘确实为了那该死的承诺而丧命,可我并不知道那破刀的下落!”
沐云浅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讥讽与无视,令汪开臣危险的眯了眯眼,心中似乎在思量着沐云浅此话的可信度,眼看着沐云浅脸色变得青紫,却依旧不肯开口,汪开臣眸光微闪,沉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三日后,各门各派会在青谷举行寻刀会。
寻刀会,顾名思义便是寻找宝刀联盟会,你说如若我将你交出去,你会落得怎样下场?
那些可都是从别岑谷火药爆炸中死里逃生之人,若你一意孤行,只怕他们不仅会迁怒于你,更会将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片下来,那种痛,你确定想要尝试一下?”
“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随你相信与否!”
即便呼吸受阻,沐云浅说出的话却依旧从容不迫,不畏所惧。
见汪开臣漠然地盯着她,沐云浅干脆闭上眼睛,摆出一副生死尽由天命的姿态。
其实她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在朝着息逼进,也从未因为汪开臣给她讲了那么漫长的一个故事,便天真的以为她安全了。
汪开臣喜怒无常,沐云浅很清楚,只要他想,手上只要微微用力,她便真正解脱了。
“呵明明失去了所有耐心之人,却在对峙中,再次轻笑出声来:“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轻易说出来。很抱歉,得罪了!”
话音刚毕,便在沐云浅猝不及防时,汪开臣满是厚茧的大掌已用力掐在了沐云浅的面颊上,在沐云浅唇瓣张开时,一颗药丸随即落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