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家属院与云秀的想象相去甚远，没有她想象中的豪华气派，而是一片五六十年代建造的青砖楼房。楼房大多只有两层，上面爬满了青青的藤萝，与现代都市的风格相比，显得陈旧而不协调，但也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进入大门，有一个喷水池，看样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喷水了，喷水的地方已经锈迹斑斑。水池里有一座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上面长满了青苔，干瘪瘪的，就像剥落的油漆一般。池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更换了，漂浮着一层绿醭，散发着阵阵腥臭味。倒是喷水池后面的几株木槿树，争奇斗艳，青枝绿叶间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
文军领着云秀走进大门，拐上西岔道，又向北走上一条砖铺的小甬路，走了大约五十米再向西，过一道月亮门，就出现了六排楼房。最后面一排比较特殊，全是别墅式建筑，无论是高度还是面积，都比前面几排大得多。崇德家住在第四排，那些欧式风格的别墅自然与他无缘。云秀心想，这大概是书记市长等正副厅级领导的住所吧。其实，她一点也没猜错，这几栋欧式楼房确实住着书记和市长。此时，云秀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等级”两个字。是啊，这就是等级，难道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吗？
云秀是西南政法大学法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入学后的第一堂课，她的老师就给她讲到了天平。老师说，天平虽然是一种度量仪器，但它的象征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天平讲究的是平衡，只要它的任何一端增加了重量，哪怕是一只蚂蚁的重量，天平也会失去平衡，而且这种不平衡让人一目了然。所以，天平的象征意义就是社会的公平和正义。我们是学法律的，首先要讲究公平正义，因为这是我们未来的职业底线。人类社会自从有了私有制，公平和正义似乎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从法学的起源来看，中国的原始社会并没有严格的等级观念，部落成员共同遵守着一种平等的社会规范。尧、舜、禹等部落首领也没有任何特权，这一点从同工同酬和“禅让”制中就可以略知一二。然而，到了奴隶社会，随着阶级的产生，这种原始的平衡被打破了。“阶级”这两个字，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就有等级的意思。也许从那时起，人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奴隶主贵族和封建皇帝成为了人间至尊，成为了第一等人。尤其是在封建社会，帝王们不但占有了整个国家的财富，甚至连“9”这个数字也据为己有，所以皇帝便有了“九五之尊”的称谓。
据说，燕京故宫的许多建筑都与“9”这个数字有着不解之缘，而平民百姓以及那些达官贵人，在饮食起居等活动中，或者在器物上的文字中，都忌讳使用“9”这个数字，这足以见证封建帝王的专横与跋扈。消灭阶级，只是我们的一个美好理想，但要实现它确实太难了。在一个机关单位里，领导可以在自己的单位里一呼百应，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属于较高的阶层。与一般级别干部相比，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三六九等的差别。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主要领导住得好一点，坐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就是搞了特权，但就这种社会现象而言，确实值得人们深思。这种不平等的社会现象最容易滋生腐败，也最容易让人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因此，反腐是广大法律工作者现在乃至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工作重点。腐败也将成为社会生活中的一大毒瘤，迟早会溃败腐烂，危害整个社会。因此，党的十二届二中全会在有关整党的问题中，严肃提出了党员干部不能以权谋私的问题，给全体党员，特别是党的领导干部敲响了警钟。
老师的话振聋发聩，久久萦绕在云秀的耳边，挥之不去。她也长时间思考着这个问题。大学四年，她与室友们也进行过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结论是等级永远存在，不可能消失。
“姑姑，我们到家了。”文军的一声招呼，将云秀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云秀无意识地回答道：“哦，到家了。”
云秀的母亲听到女儿回来了，连忙跑到门外迎接，汉魁也咳嗽着走了出来。云秀见到父母，激动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云秀的母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停地说。云秀笑着问道：“爸，妈，你们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着呢！”母亲拉着云秀不松手，生怕她再跑了似的，一直把她拉进屋里。崇德还没下班，崔月华正在厨房做饭。听到云秀来了，没出厨房门就大声说道：“可把我们的大学生给接回来了。”
“我想死你们了。”云秀也笑着跑进厨房。月华看着云秀，见她长高了许多，脸白白净净的，柳叶弯眉下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的秀发扎成了一个高把子，显得特别有精神，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府绸短袖衫，下罩一条黑色短裙，脚穿高筒肉丝袜，棕色半高跟圆口皮鞋，略带稚气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让人感觉到她的舒心和惬意，便笑着问道：“妹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嫂子要留，我就不走了。”云秀跳到嫂子跟前。母亲笑着说：“不走了，跑那么远干啥，离家近多好，天天能见着面。”
“姑娘早晚要出嫁，哪能天天在家守着您呢？”崔月华笑着说。母亲也笑道：“我说的是能经常见着她面，又不是拴住她，要是她在外地工作，相隔千里，想见也见不了啊！”
“哥早给你操心了。”崔月华说道，“恁哥说，你的专业和公检法司对口，最好是进法院当法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能说什么？公检法司又不是咱家开的，进去也没那么容易吧！”云秀笑着说道。崔月华听了笑着说：“你这学历在咱滨河市安排工作应该没问题，恁哥想让你起点更高一点，这对你以后的事业发展也许有好处。”
崇德回到家时已近中午，一家人正围着饭桌等他，等得饥肠辘辘，估计他不会回来了，正准备吃饭，他却回来了。兄妹俩见面，说了几句热情的话。等云秀吃了饭，兄妹俩又谈起了她工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