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林子一天，修路两天，时间就来到了第三天。
海德·坎普的豪华轿车穿过平整出来的泥巴路，一直开到山脚下，剩下上山的路还是得下车。
对于爱惜自己牧师袍和手工小羊皮鞋子的牧师来说，这简直太过污秽。
所以，小六子十分狗腿地在他下车的地方放了藤编垫子，扶着人下来后，立刻招呼身边的齐魁。
“愣着干嘛呢，齐队长还不弯腰背坎普大人上山？你不会是想让大人踏上污秽的泥土吧。”
这话茶气冲天，原本只是想看一直没消息的刘暮被处罚，谁知道又被小六子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算计了。
“背？”齐魁鄙视此人，“你怎么不背？”
“唉，都是小弟先天不足，但凡我有齐队长一般魁梧，哪怕我再高个十公分，哪里还会将这种光荣的好事让给你！”
小六子一味责怪自己没长好，痛失背坎普的机会。
海德·坎普起码有一米八，虽然是牧师，却并没有半丝文弱，牧师袍下甚至能看到隐约的肌肉轮廓。
别说齐魁只是中等身高，如同小六子说的，就是再高十公分，背坎普上山也费劲。
奈何坎普牧师这时候看向了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满，见他不愿意，立刻变得更加冰冷。
就在坎普要物色其他‘骑士’并决定找个理由解雇了齐魁的时候，后者终于动了。
“坎普牧师，我背您上去。”齐魁也无奈，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小六子话都说到那份上，他要是真的拒绝，只怕一会儿就得卷铺盖走人。
海德·坎普颇为嫌弃地看了看那不算宽阔的背，旁边的小六子立刻掏出一条雪白的大丝巾，铺在了齐魁背上。
“大人，您小心些，别让他身上的泥巴脏了您的衣裳。”
小六子的举动无疑深得海德·坎普心意，当即点头，“嗯，还是六子君会做事。”
弯腰的长齐魁咬牙，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怨气，只想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找个机会狠狠揍小六子一顿，起码要打得他半身不遂，再扔进山后满是变异鳗鱼的湖里。
这种小人就该弄死了事！
练武之人心里自有三分恶气，乱世杀小人，替天行道，无不可为。
但他现在要做的，却是另一件事。
攀爬不过百米，越想越气的齐魁满头是汗，还不忘上眼药，“坎普牧师，木榴那伙人在山上东游西荡，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现在都没把矿石拿到您这，肯定是没找到。”
言下之意是希望海德·坎普处罚刘暮他们。
“是吗？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三天，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
海德·坎普被背着也不好受，山下的路在修，山上还跟几天之前差不多，用乱石嶙峋来形容都不过分。
他满腹怨气来开矿，前面一个月根本就没将精力用在工程上，而是不断跟教会上层疏通关系，希望可以回去侍奉某位圣洁修女。
现在这群人保证三天就能挖出矿石，简直是对他消极怠工的嘲讽。
如果完不成，对，那个华国女巨人肯定完不成，那么他就能把她送去教会做他没完成工作的替罪羊，然后趁机提出想要回去的诉求。
总的来说，海德·坎普根本不在乎开矿能不能成功，甚至不在乎这里有没有铁矿。
他语气里的不在乎，当然无法让出卖力气的齐魁满意，劳心劳力的总不能白费。
“我看他们可能就是拿着您给的好东西磨洋工呢，那可都是公司的资源，您可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蹋了。多难得的设备啊，您之前都舍不得用，这一小时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能源，肯定很贵吧？他们这几天就是借口修路，其实根本就没真正挖矿……”
话说到这份上，他就不信坎普还是不动怒。
海德·坎普在灾前是大洋彼岸世界最大矿产公司的技术员，当然知道这些设备的能耗。如今挖掘机、推土机、钻机，还有运输的运输卡车……别说是末世，就是灾难前，没有足够利润的前提下运行一天下来也是十数万的能耗。
说是吞金兽都不为过，三天，要真的什么都没挖到，仅仅修了条上不了山的破路，确实是在耍自己。
“如果没挖出来，他们将会付出代价！”
见海德·坎普终于动容，齐魁只觉得背他上山也不是什么憋屈又累人的事。
他们身边，小六子一路听着，也没吱声。他是墙头草，两边都不想得罪，两边都要讨好，以此获得稳固的地位和好处。
到了目的地时，小六子又给海德·坎普铺上了垫子，后者抬手，走针精准的腕表显示离刘暮承诺的三天只剩下一刻钟。
“坎普牧师，您总算来了。”刘暮远远看到，一路小跑上前，一抬手，直接将一顶黄色的安全帽盖坎普的脑袋上，在后者发难前解释，“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四周植物茂盛，并没有开挖的痕迹，海德·坎普视线如同两柄冰冷的利刃，“矿石呢？木女士，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取下安全帽，心里反而责怪小六子没有事先给他准备一顶，在铁矿工作的人进场就应该戴上安全帽，反观跟随自己而来的一行人，居然一个都没戴。
“您瞧好了！”刘暮根本不理他的威胁，从自己背后抽出条红色小旗递给坎普，“只要您一声令下，矿石马上就能出来。”
海德·坎普接着旗子，很不想挥动，可眼前的女人又在不断比划，仿佛他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幼童。他不得不抬起了手臂。
旁边气都还没喘匀的齐魁居然还能开口挤兑，“你是说甩个破旗子就能有矿石出来？木工头你是不是耍坎普大人？还是根本没找到矿，想要耍什么花样拖延时间？”
“齐队长，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坎普牧师大人和木工头都在这，哪里轮得到我们保安说话呐，咱们还是少说话，一切听坎普牧师的就成！”墙头草小六子一席话说得有技巧，现场的人除了齐魁，一个都没得罪，还表了忠心。
齐魁最看不惯他这副小人嘴脸，刚想继续搓火，可张开口却咬到了舌头……
海德·坎普挥动了旗帜……
巨大的爆炸震动山体，跟海德·坎普一起来的杂牌队伍纷纷抱头蹲下，事实证明自视甚高的男性也会惊恐尖叫。
反而是海德·坎普只捂了耳朵，盯着远处爆破处，眼里明亮的光浮动。
这丝光芒成功被刘暮捕捉，她掏出块纯金怀表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老气横秋地说：“坎普牧师，要不我们走过看看？”
爆炸的尘烟还没散去，那边山头就有人拿着喇叭大喊，“出矿了！”
呼声在山与峡谷回荡，山下跟着有人欢呼。
“您看，咱们走着？”刘暮再次邀请，“还是靠您带来的钻机，加上我们自己的经验，这不，还真找到了。”
“隔了有几公里吧，明明矿在那边山头，你干嘛让我们在这边？”齐魁截断了要开口的海德·坎普，刚才爆炸时，他虽然没大喊大叫，可也吓得趴到地上。
这一下跳起来，简直怒不可遏，“木榴，你就是故意的对吧？时间已经到了，我们没看到矿石，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里拿来的摆在那边，你说过去就过去啊！你……”
“你以为你是谁？”刘暮先一步发出灵魂质问，“我跟你说话了吗？还是你得到坎普牧师的允许了？就敢开口。”
语气甚至模仿出了齐魁丢脸后的颤抖，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嘲讽拉满。
“你你你……”齐魁脸色涨成猪肝色，但不敢再开口。
海德·坎普只一眼，就让他后退一步，“你认为我走不完几公里？齐先生，专业人做专业的事情，开矿，你不行！”
除了刘暮，突然气场全的海德·坎普确实镇住其他人，显然，他对齐魁一窍不通还要批评别人专业的言论十分反感。
“你，和你的人，立刻离开矿场，你们被开除了！”
“坎普牧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齐魁没想到坎普变脸这么快，丝毫不给面子。
可他和他带出来的兄弟们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然他们将再次过上无房住，没饭吃的流浪生活。
“立刻离开，”海德·坎普说完就朝那边山头走，根本不给他争取的机会。
刘暮朝旁边脸色有些白的小六子抬了抬眉毛，示意他自己看着办，也跟了上去。
两人走远，齐魁想要跟上却被小六子一步拦下，“你想做什么？”
小六子一改之前在那两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扬起下巴，从下往上鄙视齐魁，“齐魁，你和你的大刀队已经被开除了，如今我是这里唯一的安保队长，自然不会让你骚扰两位老板。”
“你个小人！”齐魁之前不屑与小六子这样的人斗太过，可现在却是恶向胆边生，“好歹同事一场，你别太过分，别以为我的人不敢动你！”
“动我？”论拳脚小六子自然不是齐魁的对手，可他掏枪速度不慢呀，枪口直接抵在齐魁下巴上，“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老子的子弹快！”
……
有钻孔机的帮助，刘暮他们确确实实找到了铁矿的位置。
半个月后，修路已经完成，铁矿位置也经过了数次爆破，原来的山顶被炸平，挖掘机和装载机直接开了上去。
挖出来的矿石分几批抽样被送到海德·坎普的小教堂里，在他亲自看过成色之后，同意了后续开采的基础设施建设。
这里的基础设施，当然指的是从矿场通向海边的铁路，毕竟不可能用卡车一车车拉到海边去装船，更不可能走烂糟糟的泥巴路，还是一下雨就陷得走不动的那种。
有了之前废品站改成大堆场的经验，还有炼钢厂的建设，刘暮现在安排这些工程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而之前火烧林子的那一片，经过扩建之后，已经成为铁矿石筛选和堆放的大堆场，其容量估算甚至超过百万吨。
至于工人这边，招工的小六子几乎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凡是能扛得动铁锤的人都被招了。
起初齐魁的大刀队对他还很忠心，可由奢入俭难，饿了几天之后渐渐人心就散了，一周不到，就有好几个回到了矿场做起了工人。
小六子也是记仇的，唯独不要齐魁回来，发现有大刀队的偷偷带食物给他，还直接给人开除了。
这些事刘暮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其实，她甚至不知道齐魁这个人到底为什么针对她，要说仇恨的话，甚至比不上被她砍了一次手的小六子。
后来跟马大姐闲聊才知道，大刀队的人极度重男轻女。
“听说灾难前他们住在一个封闭的村子里，整个村子都重男轻女的嘞，都那时候了还有生了女婴淹死的，真是造孽！要我说，就该一个都不要，就是他们带着工人们歧视我们。”
马大姐气愤过后突然露出个狡猾的笑，仿佛一只老狐狸，“我可没少往他们的饭菜里吐口水，呵呵，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那男人活着的时候，也是一年到头不回家一回，问他做什么工作的，就说单位要保密。
“我儿子的脾气就是因为没他爸教育，说是说工作很重要，结果一年下来赚的工资还没我摆摊卖快餐多。指不定啊，就是在外面有人，连野种都生了也不一定。”
这已经马大姐第不知道多少回跟刘暮吐槽她男人，“如今生死不知，死在外面了才好，反正也不顾家，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
偶尔刘暮也会端着饭盆捧场，“您真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的啊？他一点都没透露？”
问了几回，反而给马大姐想起了些细节。
她拍一把刘暮的肩膀，有些激动，“说过，我记得有一回被我闹离婚逼急了，他才说在什么水厂啊，还是水坝，还是电厂什么的地方工作。说是离家也不远就是忙得很，没有假。嗨，我哪里管他究竟在哪里工作，那时候小哈上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从早忙到晚……”
刘暮对这事却是上了心，马大姐之前就说过她来自附近的镇子，如果她丈夫说得是真的，也就是说在这一片江河水网的某处，修建了一座秘密的水电站。
为什么是秘密的？
……正如这里的铁矿，搞不好有什么战略意义。
只是她现在抽不了身，不然非要去找找不可。
至于为什么不让在附近山里躲着的黑饕餮他们去，当然是因为刘暮还是不信任两女，万一她们还惦记回天蝰蛇，岂不是麻烦大。
一个铁矿或许不足以让天蝰蛇再来，可要是加上一座水电站，那就非抢一下不可了。
能源始终是重建人类聚集地的第一资源。
无论是最重要的动力，还是取暖到照明，电力才是打破人类数千年生产力局限的真正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