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晦再次见到傅自妍,是在两日后的延心孤儿院。
他上午出门吃早茶时,遇上一个平地摔还坐在地上哭得凄惨的小孩,那一瞬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幼时和阿娘相依为命时的无助,鬼使神差的,他扶起路上失声痛哭的小孩,善意的把小孩送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小孩的家是孤儿院。
更没想到竟能遇上傅小姐!
程如晦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感受着脉搏一瞬间跳动频率的大幅增长,像是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想,那一瞬他的脸上一定是根本掩饰不住的惊喜。
程如晦珍惜能见到傅小姐的每一个机会,他极尽贪婪的看着傅小姐的身影,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害怕被傅小姐发现,害怕傅小姐会对他生出厌恶。只欣赏着傅小姐周边的每一寸风景,再悄悄用余光看她。
或许是来孤儿院的原因,傅小姐今天打扮的很低调亲和,浅蓝色收腰过膝长裙,米白色珍珠平底鞋,除了腕上的手表,再无其他装饰。
哪怕没有佩戴珠宝首饰,但程如晦就是觉得,傅小姐依旧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闪闪发光的,总让人下意识以为,傅小姐身上还点缀着那些璀璨的珠宝。
朝阳如高悬的明珠,熠熠生辉也温暖动人。
傅自妍含笑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在门后探头探脑,下一瞬,有人带头跑出来,其他小孩紧随其后。
“傅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傅姐姐,我已经学会数到一百了,可是你还是没来。”
“傅姐姐,你上次说会带很好吃的糖...”
“阿生哥哥说前几天傅姐姐去参加他的家长会,还给他带了超级甜超级好吃的糖!傅姐姐,我能也尝尝那个超级好吃的糖吗?”
“傅姐姐,我好好学习拿到第一的话,你也能来学校看看我吗?”
小孩子们簇拥在傅自妍面前叽叽喳喳,或腼腆,或努力表现自己,脸上全是期待与欢喜的笑。
程如晦眉头微皱,这些小孩怎么能这样吵着傅小姐呢。
却见傅自妍半蹲下身,唇畔含笑,纵容地倾听着这些来自孩子的“热情”,眉宇间毫无厌倦不满。
“好了小朋友们,别闹。我给你们带了新的文具、玩具和一些饼干糖果零食,每个人都有。”
程如晦皱紧的眉头松开,看着身前被小孩半围着,身后还跟着训练有素保镖的傅小姐,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果然呀,傅小姐还是那个傅小姐。
她出身富裕,却不会视贫苦大众为蝼蚁;有善心,但同时也始终把持着度。
正如太阳高悬洒下光辉,温暖众生却不会因之自贬身份,始终高高在上。可谁又会因此责怪太阳为何下来洒下更多温暖呢?人们只会始终敬仰太阳、感谢太阳。
花园那侧总有视线扫来,傅自妍不会察觉不到。她抬头直视,正巧对上程如晦因情绪一时激动生出的崇敬目光。
傅自妍眉头微扬:“程如晦?”
被傅小姐发现,程如晦有一瞬的慌张。
但...傅小姐,记住了他的名字!
所以于傅小姐而言,他是不是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路人?
程如晦眼底的激动更深:“傅小姐,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面对他抛却面具笑容后的真实情绪,傅自妍含笑颔首:“程先生画技不俗,我自然不会忘记。”
话说的客气,但实则傅自妍对程如晦不是没有好奇的——不过短短两面,这位程先生对她的态度未免太激烈了些。
傅自妍见多了讨好的笑容,带着小心思的接近,那些她都能理解,并且将之视为理所应当。但如程先生这样,明明是陌生人却对她如此发自内心如脑残粉般狂热的,傅自妍生平第一次见。
她脸上笑意依旧温和,心里却已经打算好一会儿就让人去查查程如晦与程家。
真心假意她不是感觉不出,可有时候感觉也是会骗人的。她偶尔愿意配合别人对她的讨好利用,但那是在她能把握住、无所谓的前提下,而不是糊里糊涂就被“利用”。
“程先生怎么也在这?”
能和傅小姐多说几句话,程如晦求而不得,恨不得从早上出门时的天气开始说起...不过他还是有理智的,很快就收拾好因又一次遇见傅小姐而生出的“得意忘形”,三言两语就利落的向傅自妍解释好原因。
程如晦不想给傅小姐留下坏印象。
而且...他这也是做好事了,是不是还能给傅小姐留个好印象?
“原来如此,”傅自妍眉骨上扬,眼底裹着温柔的笑意,“那我就替孤儿院给程先生道一声谢,多谢你送这孩子回家。”
程如晦有好多想说的话,喉结滚动着,出口的话却成了常见的恭维:“我只是举手之劳,比不上傅小姐对慈善事业所做的贡献。”
话一出口,他又懊悔。
他明明可以和傅小姐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怎么就把话说死了呢!
傅自妍微笑,并不赞同程如晦这句话:“慈善无大小,都是心意。”
闲谈两句后,傅自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小孩子身上,程如晦微微松开握紧的拳头,试图让风烘干出汗的掌心。
这天太热了。
幸好傅小姐没伸手示意要握手。
程如晦努力抑制心底的激动,原本的日程计划自然打断,他脸上扬起和善的笑容,留在孤儿院陪小孩子玩。
远远的看着傅小姐温柔耐心地回答孩子们的问题,程如晦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不少。
“程哥哥,可以给我也画一只老虎吗?”
程如晦低头,唇角还保持着上扬状态,嗓音柔和:“好。”
“我想要龙!”
“那我要兔子!”
“我想要...我想要自己,程哥哥能画个我吗?”
小孩子是最会得寸进尺的生物,许是感受到了程如晦的纵容和善,一个个开始“争先”。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第一个提议:“我想要和傅姐姐一起在画里,程哥哥可以吗?”
程如晦手一顿,保持着脸上平静柔和的笑意,回答他:“那你得先经过傅姐姐的同意才行。”
小孩哒哒哒地从程如晦的“绘画区”跑向傅自妍,微喘着气,双眸期待:“傅姐姐,傅姐姐,我们可以一起到画里吗?”
傅自妍莞尔:“可以。”
其他小孩也跟着嚷:“傅姐姐,我也想和你一起入画!”
“我也想!”
“我也...”
程如晦看着傅小姐被小孩子们簇拥着而来,赶紧低头藏起他眼里根本无法掩饰的爱慕与欢喜。
他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他竟可以当着傅小姐的面为她素描肖像,而不是像这几日那样,用指尖在镜子上勾勒傅小姐的轮廓眉眼笑意。
“程先生,劳烦帮我们画一幅群像画。”
是的,群像。
经过这几年的慈善资助与发展,延心孤儿院的经济条件好上不少,孩子们的性情也因此都开朗不少,主要表现在敢提出请求上。
小孩子又是“你有了我也要”的生物,偶尔几个胆小的或懂事的倒是不主动说,只是会用一双湿漉漉又期待的眼睛看着她。
对着这些满眼期待的可怜小孩,傅自妍不想拒绝,索性就画一幅群像的,每个小孩都在。
程如晦再抬头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藏好,笑容平和:“我可以画一幅油画,过几日裱好了再送来。”
想到她上次拍下的油画,傅自妍含笑点头:“都说宝马配好鞍,我有套很不错的画材一会儿让人送去程家,期待程先生的又一佳作。”
送画材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希望她的礼物,能让程如晦在程家的境况好一些。
从那天慈善晚宴她就能看出,程太太这样一个古板性子,程如晦在程家的生活大概率不算太好。
程如晦笑着应下,铺平纸张,提笔勾勒出傅小姐和孩子们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