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余震来临,这一次仿佛比之前更加剧烈,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大地都摇晃不停,帷幕之外又是惊叫连连,帷幕之中却是寂然无声,之前那些惊慌的群臣也再没了声音,甚至许多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这地震之上。
纳兰明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皇上,臣是心里急啊!如今我大清的局面看似稳定,郑逆和红营相攻,看似有逆转之机,但细细究之,我大清的局势,实际上是比以前更差了啊!”
“福建的郑逆,虽然是派了使节来京师与我大清商议议和封藩之事,但郑逆一贯无信无义,加之郑逆攻打延平兵败如山倒,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背弃与我大清的协议,出温州攻打浙江来找补。”
“吴逆那边也不安稳,如今吴逆的党争愈发剧烈,听闻吴世琮已与马雄合谋欲出兵‘清君侧’,既然要‘清君侧’,自然就得罗织罪名,吴三桂临死之前称帝,宣言要与我大清死战到底,而郭壮图如今却在和我大清和谈,对于吴世琮等人而言,这等‘背逆先帝遗诏、置君上于不孝之地’的‘罪行’,不正是拿来清君侧最好的理由吗?”
“若是真让吴世琮等人借此掀翻郭壮图把持朝政,他们靠着这理由上台,又怎会不对我大清动兵以‘继承先帝遗志’呢?当然,即便吴逆再兴兵祸,也不可能像之前吴三桂那般大举北伐,可哪怕是小打小闹,我大清也得分散精力去应付,一着不慎,也很可能会弄得满盘皆输!”
“还有红营,他们可从头到尾就没放弃过对我大清的蚕食,他们如今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整风肃纪、分田清丈、兴商兴工这些内部事务上,是要将其新据之土彻底扎下深根,扎根之后呢?必然是要大举向外扩张,到时候他们有了数百万江西之民为后盾、百万丁口可用,我大清如何抵挡?不,不止我大清,全天下哪家势力能挡得住?”
“皇上,我大清的敌人,不会给我们留下多少时间了啊!如今这时候,谁先整理好内部,谁才能抢一个先手走下一步棋,从红营贼寇到吴逆、郑逆,不管是改革还是武斗,他们都是在努力清理内部的问题,而我们大清呢?一个革新自救,才刚刚开了个头,就一堆人吵吵嚷嚷!”
“皇上,红营贼寇和我大清以前遇到的敌人完全不同,他们不像是腐朽的前明,两京一十三省、亿兆之民,却只能练出十几万可战之军,更不是吴逆、郑逆那些拼拼凑凑、上下离心、私欲熏天的乌合之众,红营贼寇,给他们数百万人,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力量来,给他们一百万丁口,他们就能有百万大军!”
“若是朝廷不革新自救,不融汉入汉,彻底转变成一个正统皇朝,让那些汉人的世家豪门、官绅士子、军头名将同样也放下满汉之隔,彻底的团结起来,为我大清、为皇上效死力,握成一拳去对付那个要颠覆乾坤的红营贼寇,我大清纵使占据大半个天下,也只是空中楼阁,一推就倒!”
纳兰明珠缓缓喘了口气,冷眼扫视着塞色黑、米思翰和一众跳出来的反对派,目光落回当了出头鸟的塞色黑身上:“塞大人,满人全族老幼合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万人,甚至都没有红营治下的妇女多,若是红营贼寇百万大军杀来,怎么抵挡?塞大人你纵使能以一敌百,又能挡得住几时?”
“革新自救,不仅是在救大清!也是在救八旗!救满人!”纳兰明珠声调又高了几分,浑身翻涌着一股倾压朝野的威仪,怒目圆睁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大清都没了,八旗和满人,又怎会存在?大清若是不自我变革,就此亡国了,难道就是列祖列宗愿意看到的吗?”
“急躁!”索额图低声评价了一句,纳兰明珠这番话里,实在是有太多容易被挑毛病的地方了,往大了说,许多言论甚至称得上是欺君谋反之言。
索额图也理解纳兰明珠,如今他执掌国政,面对内外那么剧烈的压力,又恰好遭到此番地震,必然会被拿来大做文章,康熙皇帝会不会被吓住,就此停了革新自救之策,谁也说不准,纳兰明珠心中不焦急是不可能的。
索额图又一次抬头看向康熙皇帝,却见康熙皇帝依旧是显得有些神游天外,对纳兰明珠和塞色黑等人的争论似乎并不感什么兴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索额图眉间微微一皱,瞥了眼纳兰明珠,面色变得微微有些凝重。
纳兰明珠这番话,却如柴薪投入火场一般,引起一堆官员嚷骂起来,米思翰更是涨红了脸从地上跳了起来,怒道:“纳兰中堂,你这是什么意思?按你的说法,难道皇上和朝廷不听你的,这大清就要亡了?”
纳兰明珠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康熙皇帝,康熙皇帝似乎也感觉到他看了过来,抬头与他对视,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纳兰明珠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康熙皇帝,见他又低下头去,心中微微一跳,但如今却不是揣摩君心的时候,由不得他细想,只能回过头去怒目瞪向米思翰:“难说……”
“皇上!纳兰明珠这是在威胁君父!恫吓朝廷!是要借此独揽大权、控制朝堂!”还没等纳兰明珠说完,米思翰已经放声怒喝道:“皇上!纳兰明珠是要做我大清的曹操、王莽!这等大奸大恶之辈,一如当年的鳌拜,是要欺压君上,要篡权夺国啊!”
仿佛是米思翰这一声吼给了那些反对派无比的勇气,从塞色黑往下,一堆满城涌了上来,都在乱喊乱嚷着“纳兰明珠要做大清的曹操”,到最后又通通汇成一句话:“奴才请皇上如当年诛杀鳌拜,诛杀纳兰明珠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