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轻舞,风亦无声,在这皑皑白雪之中,两人的身影如同被时间定格一般,久久伫立,彼此对视却始终默默无言。
直到林烟轻轻地叹了口气,在这午后宁静的风霖湖畔,于飘飞的雪花中呼出一道朦胧的水雾,她才终于开口说道:
“你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林烟的话语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尽管她对眼前的顾烟执有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之感,但理性占据绝对上风的她,依旧将顾烟执判定为与江忆有着血海深仇,只是暂时做出妥协的半个敌人。
“没什么……” 顾烟执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内心很想喊出 “师姐” 二字,然而,当他看到林烟那与林青璇在相貌、气质甚至神魂波动上都如出一辙的模样时,那两个字却始终卡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 最终,顾烟执沉默了许久,也只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很好。” 林烟似乎对涉及自己伤势的话题有所警觉,不愿多谈。
只是当她看到顾烟执那有些熟悉的脸庞,以及那一头已然完全变得灰白的长发时,她还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左手归鞘的【墨尘剑】。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一不自觉的小动作时,撑着伞的右手更是条件反射般地颤抖了一下,伞面上那薄薄的一层积雪,也因这瞬间的抖动簌簌掉落。
原本因为看到与林青璇几乎一模一样的林烟而心绪烦乱、难以集中精神的顾烟执,在这一刻终于注意到了林烟手中那把与自己断掉的【青尘剑】同出一源的【墨尘剑】。
“师…… 不,按照江忆所说,你应该叫林烟吧。但即便你完全继承了林师姐的一切,大概也并不清楚手中这把【墨尘剑】的真正来历。”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顾烟执,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番话,同时在雪中缓缓朝着林烟走去。
他仅仅向前迈出了三步,林烟便立刻警惕地后退了两步,手中紧紧地握着【墨尘剑】,眼神中充满了戒备,生怕顾烟执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整个人的警惕性瞬间提到了极点。
“你不必如此戒备,我对你并无恶意。”
看到林烟对自己如此防备,顾烟执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苦涩,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只是站在距离林烟身前三四丈远的地方。
“【墨尘剑】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历,还有…… 天外通道上对抗那数之不尽的天刹魔罗的老前辈到底是谁?”
林烟见顾烟执没有再靠近,这才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沉思了好一会儿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果然在踏足千峰境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位白衣老前辈……”
顾烟执看到【墨尘剑】的那一刻,就猜到江忆必然是有意让林烟持有这把剑,所以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然而,他还是对身为江忆身外化身的林烟竟能有如此独特的经历感到十分惊异。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百万年前,宣夜大帝弥天夜破碎天宇通路,从而成为了第一位成功飞升诸天海的人族修士。
但他深知,这一壮举的代价便是遗尘界将不再孤立于诸天万界之外。终有一天,诸天海的修士必定会发现遗尘界这孤悬于世的一粒尘埃,并来到此地,只是谁也无法预知他们的到来究竟是祸还是福。
因此,在冥古八祖之中,有两位坚定支持宣夜大帝的强者选择了留下来。
狐祖选择了隐姓埋名,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不知所踪;而兵祖则毅然化身为神兵,以身化剑。”
听到这番话,林烟的瞳孔猛地一缩,她震惊地猛然看向手中的【墨尘剑】。但很快,她又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顾烟执问道:
“即便如你所说,这【墨尘剑】与兵祖有着直接的关联,可这又和那位白衣剑仙老前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突破千峰境凝聚神通之种的时候,也看到了剑仙前辈独自一人,顽强地对抗着成千上万的天刹魔罗,以及天穹通路外的神秘强者。
师尊曾告诉我,那位前辈便是剑玄宗万剑执玄一脉的祖师,【天剑】孟苍生。
他既是来自天外的修士,同时也是遗尘界的第一任大天尊。”
天外修士!?
林烟的脑海中思绪如潮,翻涌不息,可她并没有追问顾烟执,这 “天外修士” 究竟是指来自遗尘界之外的修士,还是像江忆一样的穿越之人。
就在林烟陷入沉默之时,顾烟执突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已然断成两节的【青尘剑】,继续说道:
“你所见到的孟苍生老祖所持有的剑,应该是【墨尘】,而我所见到的,则是这把【青尘】。”
就在这一瞬间,林烟手中的【墨尘】仿佛有所感应从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它缓缓地从剑鞘中自行脱出,绕着林烟旋转了一圈后,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身前。
下一刻,一个身形仅有巴掌大小、近似男性的人形小光人,从【墨尘】中飞了出来。
尽管无法看清这个小光人的五官相貌,但顾烟执和林烟似乎依然能够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那饱含深情的凝望。与此同时,断成两节的【青尘剑】上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随后凝聚出一个女子的小人身影。
她同样无法看清五官和外形,但与男子小人一样,流露出一种仿佛等待了万古的深情凝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烟微微感到惊讶,她知道【墨尘】的剑灵是一位青年男子,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其化形而出,也从未听闻过他的来历。
“林姑娘竟然早已让墨尘化灵了……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兵祖并非一人,而是两人。
其中,男子千将化身为【墨尘】,女子墨邪则化身为【青尘】。在数十万年后,这两把剑在孟苍生老祖的手中重新现世,最终被收藏于剑玄宗的藏剑崖上。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我和林师姐各自在藏剑崖上得到了这两把剑,而如今的【墨尘】则落到了你的手中,并且它认可了你作为主人的身份。”
顾烟执说完,只见墨尘剑的剑灵与青尘剑的剑灵,突然各自伸出一只手,相互传递了一道剑气。
下一瞬间,【墨尘剑】光芒大放,剑中的剑意似乎又增强了几分,林烟的脑海中关于【通天化灵剑诀】的信息也得到了更为全面的阐释和解读。
惊讶之余,她不忘看了一眼顾烟执手中那把断掉的【青尘剑】。只见那两节苍青色的长剑仿佛时光倒流一般,缓缓地在顾烟执身前重新拼接在一起,严丝合缝,就连之前被江忆砍崩的缺口和断裂处的一丝裂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你坚持要见我的目的吗?”
林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举着伞的右手微微颤抖,抖落了片片积雪。随后,她再也没有看向顾烟执,而是转而望向那白雪静静飘落、如镜子般平静的湖面。
恰在此时,两剑的剑灵重新回到剑中,长剑自然归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刚来时的模样。
顾烟执只是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也和林烟一样,望着雪花飘落的静谧湖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仅仅数十息的短暂沉默,顾烟执终于再次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似乎带着些许遗憾,轻声说出了两个字:
“不是。”
或许是心中的情绪难以平复,顾烟执还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瓶丹药,放在路边的一块大青石上,随后说道:
“这是剑玄宗的圣阶极品疗伤丹药,对你的道伤应该会有帮助。就当作是对你愿意与我见面的答谢吧。”
而后,顾烟执决然地转身,一道遁光闪过,他向着天空飞去,不久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芦苇原的上空,只留下林烟独自一人,撑着伞站在风霖湖畔,默默地凝视着那清冷孤寂的湖面雪景。
随后,她也转身收起了顾烟执留下的疗伤丹药,撑着那把积雪越来越厚的纸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孤独的脚印,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风雪渐大的山林之中。
此时此刻,四周一片寂静,仿佛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所描绘的那般,只剩下林烟的一声轻叹,以及她那孤独远去的脚印,在这苍茫的雪景中显得格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