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荆州府,江陵城南,破旧的城门楼上。
听完城门外,老杆子贺珍的叫嚣狂吼,三个领头的年轻将校,脸色凝重,相顾无言。
同时,周边的一众亲兵,基层百户哨长,也是精神高度紧张,担心擦枪走火啊。
“武将军”
“不能开城门”
眼看着主将武自强,面带犹豫之色,旁边的副将海垣,也顾不了那么多。
猛的站出来,挺直背脊,拱手抱拳行礼,指着城门外,黑压压的友军,大声劝谏:
“他们有问题”
“没有文总督的印信,更没有临国公的将令”
“这里是荆州府,是大明的江陵城,城北还有几千清狗子”
没错的,这个出身朱皇帝嫡系的猛将,已经打定主意,坚决不开城门。
当然了,这个家伙,也是很聪明,拐着弯,提醒眼前的武自强,别忘自己的职责。
这里是大明的江陵城,他们这些所谓的忠贞营,接受了改编,已经成为了历史。
是的,问题太大了,城楼下,所谓的友军,喊了半天,硬是拿不出印信和将令。
同样,如此深更半夜的,黑灯瞎火的,带着这么多兵马,出现在战场城门外,太诡异反常了。
“嗯”
“本将知道了”
听完副将的劝谏和暗示,为首的武自强,继续板着个黑脸,眉头一挑,仅仅嗯了一句。
心中很不爽啊,但面对强硬的副将海垣,他又无可奈何。
打人不打脸,当着这么多基层将校,一大堆的亲兵,有点被骑脸的憋屈。
但是,没办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朱皇帝强势,培养出来的嫡系,也是眼高过顶,说话霸道。
其实呢,他跟大公子郝应锡,早就到了城楼下,一直躲在下面没上来。
眼看着,要发生火并了,才迫不得已冲上来,就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啊。
没办法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外面是忠贞营的叔父辈,也是不能得罪的,否则以后没得混了。
“呼、、”
沉思了半响,暗自打定主意的武自强,深吸一口气,环顾左右,梗着脖子,对外嘶吼道:
“兄弟们”
“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忠贞营的同袍”
“如今,大家都是明军,千万别伤了和气”
顿了一下,钢牙一咬,再重重点了点头,不顾副将的反对,朝着外面拱了拱手,继续喊道:
“宁国公”
“郝叔,李叔”
“天色已晚,城北又有清军狗鞑子”
“更何况,城内的兵营,空余有限,容不下那么多人”
“这样吧”
“郝叔,你们就带亲兵入城,先安歇下来”
“其他的将士兄弟,暂且留在外面,过了今晚再说”
“小侄,再安排一些补给,米粮酒肉,供兄弟们消遣”
吼完以后,他也不再理会旁边,正要反驳阻止的的副将,扭头准备下楼了,嘴里还吩咐道:
“亲兵营跟上,跟老子去接人”
是的,武自强要下去,亲自迎接几个老军头,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没办法,这就是最后的折中办法,大明朱皇帝和忠贞营,两头都不得罪。
反正,外面的国公侯爷,也就是几百亲兵而已,即便是入城了,也不碍事,难成大事。
同样,留下几千兵马,在城外露营,也能给朱皇帝一个交代,更不会得罪海垣这个铁头娃。
没错,来了三个功勋老前辈,肯定至少有好几千人马。
有了这么多兵力,等一切安顿好了,就可以围杀北城外的清狗子,彻底打破僵局。
“哈哈哈”
“武将军说的好”
“大侄子不错,都是忠贞营的同袍”
城外的岐侯贺珍,这个老匹夫,终于如愿以偿了,哈哈大笑,豪气中天,大声夸赞了几句。
只是,夸完以后,这个老杀胚,立马变脸了,目光阴狠毒辣,对着身边身后,低声吼道:
“宁国公”
“你留在外面,见机行事”
“到时候,点火为号,跟北城的郑总兵呼应,一起拿下江陵城”
“渭源侯”
“待会机灵点,千万别手软,胜败在此一举”
“亲卫营的兄弟们”
“全部听号令,脚步快一点,一起杀进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杀出一个前程似锦,王侯将相、、、”
说完后,老武夫贺珍,拍了拍自己的大砍刀,大手一挥,带上五六百人,往南纪门方向,快步走去。
没错,他们这些所谓的大明友军,其实就是大明的叛军。
元宵节过后,迟迟见不到朝廷改编的他们,一气之下,带着本部兵马,顺江而下,准备投清了。
宁国公王友进,本来就是四川人,崇祯年间,因为世道纷乱,活不下去,上山做了流寇。
这个宁国公,他的前身,是摇黄十三家的大头领之一,威名赫赫的夺食王王友进。
明末清初,流贼、明军和清军,在四川混战十几年,摇黄十三家,死的死,残的残。
剩下的王友进,混不下去了,只能去夔东周边,跟着忠贞营混,摇身一变成了夔东十三家之一。
但是,年前的时候,云南的朱皇帝,收编改编了忠贞营,硬是没有收编王友进的军队啊。
一个忠贞营,给了10个营的编制,10个战将,3万的编制。
他一个宁国公,手头上也有五六千人啊,愣是一个营编制都没拿到,其中的愤怒和怨气,可想而知了。
岐侯贺珍,这个家伙,在忠贞营是老资格流寇,身份可比肩李闯王。
崇祯年间初期,他是陕西的明军参将,跟着陕西边道樊一衡,参与围剿农民军,李自成就是他的围剿对象。
崇祯十五年,李闯王翻身了,破洛阳,杀福王,天下震动,此后就开始连战连捷,走向人生的巅峰。
迫不得已,这个贺珍,只能带着的部下,跪地磕头,投降强横的李闯王。
弘光元年,李闯王兵败关中,逃亡湖广,满清鞑子,重兵入陕西,围剿追击大顺军。
这时候,镇守汉中的贺珍,他的墙头草秉性,又开始发作了,很快调转方向,火速投降阿济格。
不久后,贺珍就拿起刀枪,阻击取道汉中,想要入川的李过和高一功等人,杀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当年的年底,这个老武夫墙头草,再次叛变了,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起兵反清。
要知道,这个奉天倡义大将军的名号,可是当年李闯王用过的,可见其野心,桀骜不驯。
所以说,在四川夔东,忠贞营的一众头领里,他是一直不服李过和李来亨的,认为他们是小字辈。
如今,这些小字辈的兔崽子,都改编成正统明军,好吃好喝,荣华富贵,样样不缺。
那就不好意思了,等了好久的他,终于不等了,再次起兵,要投诚清军干明军了。
渭源侯李复荣,他也是陕西宜君人,一直跟着李闯王的义军,南征北讨的悍将。
之前,他的实力,一直较弱,在夔东忠贞营,名号一般般,更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
没错,身为忠贞营头领之一,李复荣也没有得到,独领一营的机会,一直怀恨在心。
但是,朱皇帝的大朝会之后,渭源侯李复荣的爵位,上了废黜名单,直接被废了。
这一下,听到消息的李复荣,内心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杀胚本性。
于是乎,三个心怀怨恨怨念,忿忿不平的他们,就走到一起,趁着李来亨顾不上,直接跑路了。
如今,打着增援荆州的名号,再联络城北的清军,就是想偷袭江陵城,作为降清的投名状。
“咣当、、”
“嘎吱、、”
不一会儿,嘎吱咣当的,江陵城的南门,南纪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同时,城门楼上的铁索,慢慢的放松,城门外的吊桥,也终于慢慢躺平,供友军入城。
里面的城门洞,几十上百个火把,骤然闪现,火光通红,亮如白昼。
武自强和郝应锡两人,带着几百个,全副武装的亲卫营,小心戒备着,缓慢的走出来。
“哈哈哈”
老武夫狠人,顶盔掼甲的岐侯贺珍,浑身激动颤抖着,阴毒的眼神杀机,隐藏在黑夜里,哈哈大笑。
同时打手势,让人快速越过护城河,对着前面拱手,假模假样的,假惺惺的说道:
“武将军,你怎么下来了”
“阵容这么大,甲胄很不错啊”
“俺们几个老头子,多不好意啊”
“大侄子,最近怎么样?”
“益国公郝兄弟,在缅甸那边,可有家书传回来?”
、、、
说着说着,贺珍也不等前面回应,已经慢慢放下手,开始摸向左侧的刀把子。
心中发苦啊,前面的武自强,带了几百个亲兵,全他妈的,装备很精良啊。
但是,这个专业卖队友的二五仔,非常熟悉反杀反叛的流程,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同时,心中更是大骂朱皇帝,狗日的朱家贼,如此豪横大方,就是不给自己,那就不好意思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干他娘的,干的就是朱家贼子,干他妈的天翻地覆。
“岐侯”
“渭源侯”
“别来无恙”
“进来的人,好像,有点多啊”
走在亲兵后面的武自强,看着快速逼近的友军,眉头一挑,忍不住拱手打招呼,还问了一句。
“锵铛”
“动手,杀贼”
“杀进去,荣华富贵”
“杀明狗,抢钱抢粮抢娘们”
“砍吊桥,杀、、、”
、、、
是的,此时此刻,已经没人理会武自强的客气了。
为首的逆贼贺珍,李复荣,身后的五六百亲卫,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刀,骤然暴起,一股脑的冲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