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会倒流,但记忆会。
江桓怎么会不记得,他们高中部放学走的是北门,但他非要跟老师提出申请说要走南门。
没有理由的申请,班主任竟然也同意了。
那会儿教育局里吹了一阵儿的减负风,学校迫于压力只好初中高中一起放学。这就给江桓提供了一些方便,比如说,可以跟着俞兆依走回家,看她跟朋友三三两两走进小吃街。
他常常在小吃街那处拐角跟她分开。
他是不去的。
不是不喜欢吃,只是他江桓名气太大,挤进了那条小路里,确实容易招来很多人的拥挤,有意或者无意……
十几岁的女生不是人人都跟俞兆依一样腼腆、乖巧、可爱。
还有很多,热情、奔放得让人害怕。
他走进去过一次,结果遇到了一群对面职高的小太妹,逼他当她男朋友。
江桓人高马大,故意拐进了小巷子,背后是剥落着大片面积的泥墙,迎面是一群涂着大红唇、染着彩色头发的小太妹。
“江桓?做老子男朋友怎么样?”
语气随意,放肆,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怜悯,嘲弄。
这样的人往往其实是瞧不起江桓这样的优等生的,而江桓,亦是。
他脸上仍挂着舒朗的笑意,松了松肩膀,把书包往一边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说了脏话,好像令对面的太妹大吃一惊。
十七八的年纪,谁还不会说几句脏话,不说,是体面。
只是江桓再怎么算计,也想不到,小太妹就吃这一套。
无可挑剔的外表、合她心意的叛逆,出彩的成绩……组成了一个神秘的江桓。
小太妹追江桓这件事,在校外传的挺沸腾的。
江桓只好开始躲,不仅躲小太妹,还要躲俞兆依,保持一定距离……
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在高三那一年,他重新开始走北门。
只在校内,有意无意中,偶尔瞥见过俞兆依。
在别人的眼里,他江桓的人生毫无挑剔,但是他不这么觉得,在十几年学生时代里,没有十几年关于俞兆依的回忆,就是遗憾。
江桓跟俞兆依在粉丝汤的小摊边找了个小凳坐下来。
“加辣加醋哈。”她朝着老板招呼道。
俞兆依重口味,从小到大都是。
江桓口味跟她不一样,笑了笑,拿起醋壶,往自己的粉丝汤里倒了两滴醋。
正吃的挺欢,气氛也恰到好处,忽然一声“依依”传来。
现在看到钟黎,俞兆依心里只觉得万分疲惫,她先看了江桓一眼,才又皱着眉看向了钟黎。
“你怎么也来这里?”
钟黎根本像是看不见江桓,在他们所落座的四方桌另一角搬了个凳子坐下,他没回俞兆依的话,只是又叫了一碗粉丝汤。
他是来接俞兆依下班的,但看到了他们两人结伴出校门,然后就跟到了这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桓,跟俞兆依,确实挺配的。
他跟俞兆依高中同班,自然也听说过江桓的大名。只不过一开始压根没想过,此江桓就是彼江桓,但现在却不得不好好思索一二。
一来,江桓跟依依既是邻居,从小认识,那有没有可能江桓一直喜欢着依依。
二来,依依要结婚这件事,江桓出现得未免太是时候,是巧合、缘分,还是有心设计?
钟黎一方面很不希望他猜的两条都是真实的,但另一方面,从他本心来看,两条都是真的他才能够彻底安心、绝对安心。
江桓是个很深的人。
钟黎调查过他在国外的经历,经历很丰富、科学界的奖项几乎拿了个遍,但联络的人却说,总有那么一段或者几段的行程,查不到头绪。
怎么会有查不清楚的人。
虽对江桓有所防备,钟黎却面色不显,在老板把那碗粉丝汤端上来之后,就在江桓面前,他倒了辣跟醋,跟俞兆依一模一样。
江桓眼神不变,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但看着他面前那碗跟俞兆依一模一样颜色的丝粉汤,江桓还是觉得很不顺眼。
在提醒,他缺失的这些年,他们培养出来的默契。
江桓察觉到这里,俞兆依自然也能感受到,但钟黎吃什么,她哪管得着,又怎么能管。要是这时候她说一句“你离我们远一点”反倒是戳了江桓的心坎。
此刻最好,不闻不问,事不关己。
她心里这么想着,江桓却把他们的粉丝汤调了个位置,把俞兆依的辣红的粉丝汤放在自己的面前,把自己的清汤粉丝汤放在俞兆依面前,“换一下。”
在钟黎的目光下,俞兆依从善如流,吃起了江桓那碗粉丝汤,江桓也是。
他们一南一北,对面而坐,钟黎坐西朝东,正好看见落日余晖,把他们的一边脸照得金黄、明媚……
江桓这个举动无疑是无理的,没根据的,连一句“想尝你那碗”或者“你换个口味尝尝”都不说,轻描淡写三个字,什么都没说明白,又什么都说明白了。
钟黎盯着他们被晚霞照成粉红色的戒指。
对,他们不需要只字片语就可以有一切亲密的举止,这些举止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是他曾经拥有过,又亲自抛弃的。
俞兆依吃的挺快,再不走,就要撞见学生放学了。倒不是怕被看见吃小吃不体面,只是这些学生嗓门极大,热情一吆喝,喊了声“老师”,估计整条街都能听见。
有老师在,好了,谁都别想吃痛快。
俞兆依跟江桓走的时候,也没叫上钟黎。但钟黎倒很自觉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粉丝汤,跟着他们往外走,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但钟黎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魂给丢了,跟着他们走到了宾利车前。
江桓似笑非笑:“要不载你一程?”
钟黎咬了咬牙,挤出笑,“好啊。”
说完还非得绕过副驾,钻进了后座,心里还在想,还非得让你江桓当一回司机。
但当他看见俞兆依坐进副驾的时候,他又悔了,暗骂自己脑子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