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策看着那黑洞洞的地窖,整个人浑身的汗毛都在此刻竖起来了。
他分明身处火场之中,浑身都在被灼热的火苗炙烤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万丈冰窖中,浑身冰冷刺骨。
前世他成了安定侯府的主人,管理了安定侯府几十年,安定侯府从未有过地窖。
这个地窖看着就像是新挖的。
所以兄长……所以他从边疆回到京城,从入住侯府的第一日起,就与之之分房睡。
为的就是瞒过所有人,在自己的床榻底下,挖一个地窖?
贺云策想着,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在此刻越发的白了。
他竭尽全力的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下一刻,贺云策的眼睛又是瞪大老大。
因为他看见贺景砚的身影缓缓从地窖里爬了上来,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等他浑身都出了地窖,贺云策才看清了他怀中之人的脸。
他……他怀里抱着的,竟然是宋熹之!!!
宋熹之在他的怀里双眸紧闭,双手和双脚都被捆绑着,看上去是一丝意识也没有了。
贺云策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捂嘴的双手在此刻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贺景砚一步步往外走,马上就要和自己打上照面。
贺云策浑身一个激灵,急急的捡起了角落里的一块大石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的贺景砚没有出门。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一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在一瞬间做了决定,又是抱着宋熹之,快速的往地窖里走。
贺云策瞧见这幕,也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连忙放下了怀里的石头,毫不犹豫的就往院子外面跑了。
他的速度快极了,贺云策两辈子读书当官,从未跑的这么快过。
他的小腿肚子都在颤抖,此刻大脑却变得无比清明。
贺云策知道贺景砚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一开始为了支开自己,于是叫自己把灵堂里“宋熹之”的遗体搬出去。
若是自己已经把“宋熹之”的遗体搬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那兄长就不可能把真正的之之带出去。
于是他只能折返回去,暂时把之之放在地窖里。
贺云策气喘吁吁的想到这里,又是当机立断的拐进了灵堂。
此刻房梁已经断了,“宋熹之”的遗体上也燃着不少火,像是快要把这个人烧尽了。
可贺云策也顾不上什么大火了,他任由火苗在自己的身上燃烧,却还是咬紧牙关把“宋熹之”的遗体扛在了肩膀上。
此刻的贺云策像是感受不到痛觉,只是一味的往前冲着。
他知道,只要这个假的“宋熹之”能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之之就暂时不能被他带走。
等贺云策扛着尸体跑到安定侯府门口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已经脱力了。
他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泪花,整个人被烟熏火燎的,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而“宋熹之”也是整个人被烧了大半,横七竖八的躺在他的身边。
贺云策一出来,所有人便都是急急的围了过来。
贺老夫人看着贺云策满身的水泡,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她声音在发抖:“云策,云策……”
贺云策吞了吞口水,然后对着众人解释道:“兄长让我先把大嫂的遗体搬出来,他去找爹了,不知道找到没有。”
贺老夫人听见这话,浑身抖得是更厉害了:“侯府的房梁都已经塌了两次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今夜的贺老夫人实在是太可怜,所有人都围在他的身边安慰她。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贺景砚也是灰头土脸、满身火苗的从侯府里跑了出来。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望着他的身后。
贺老夫人、黄氏和黄苏宜也急忙搀扶着下人,走到贺景砚的身边,急忙询问:“人呢?”
“阿砚!你爹呢?我儿建柏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啊?”
原本一直守在侯府门口的太后,也在此刻急急冲上前询问:“事情怎么样了?”
贺景砚看了太后一眼,然后又是声音悲切的落下泪来:“哪里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爹的身影!”
“根本不知道爹躲到哪里去了!”
他悲怆的话音刚落,女人们的哭声是越发的悲切,贺老夫人直接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直直的躺到了地上去。
贺景砚急忙搀扶住了他,表情自责极了:“孙儿无用,祖母,是孙儿无用!”
贺云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贺景砚悲恸的表情,一双红肿的眼眸里满是讥讽。
贺景砚哭了一会儿,才叫人把安定侯府的女人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而自己则是开始指挥下人灭火。
他让下人不要在侯府的门口灭火了,因为现在吹得是西北风,站在迎风口灭火根本灭不掉。
他让下人都去西北方向灭火。
只有贺云策知道,那是因为侯府的西北方向,正好是洗墨轩所处的位置。
等人都急着去灭火了,贺景砚才终于有机会找到了太后。
两人在一间安静的茶楼里见面。
太后坐在椅子上喝茶,面色有些不好,听见贺景砚进来的声响,甚至连眼皮都没掀,没有说一句话。
贺景砚一进入厢房,就对着太后跪了下去。
“属下办事不力,请太后责罚。”
太后这才不紧不慢的掀了掀眼皮:“若是你当时没有选择折返,那如今这大乾的天下,已经是哀家的了。”
“而现在,若是大火不灭,安定侯府尸首没有找到,你就根本没有理由再出去了。”
贺景砚一听这话浑身一僵,赶紧将头埋得是更深了。
“娘娘恕罪!属下有必须回来的理由。”
太后缓缓放下了茶杯,正色看着他:“哦?”
贺景砚回答:“因为这场大火来的太过突然,我以为是宋熹之放的。”
太后一听这话,眼皮一跳,神情才微微变了变:“宋熹之?!”
“你把宋熹之藏在安定侯府里?!”
贺景砚点了点头:“属下将她藏在院内的地窖中。当时以为是她逃出地窖,所以立即折返了回去。”
太后的手指猛地收紧,将茶杯捏的是牢牢的:“那结果呢?宋熹之现在怎么样了?”
贺景砚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宋熹之做的。属下到地窖的时候,宋熹之还是昏厥着,不过当时人多眼杂,无法把她转移出来。”
太后也听见这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把宋熹之藏在安定侯府,简直是太妙了。就算是裴云屹翻遍了整个京城,却也不能进入安定侯府。”
贺景砚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得意了起来。
他在那辆马车上迷晕了宋熹之后,一路在京城的很多家铺子和茶楼下面停下了马车。
他在某间茶楼让宋熹之和傀儡互换了身份,让昏迷的宋熹之在茶楼里待了一夜。
然后又是吩咐人,在第二日把真正的宋熹之跟着侯府采买的小厮,暗中运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凡是他踏足过的铺子,之后都会有很多他安排好的空马车往京城不同的方向去。
而那辆出事的马车,在他回到侯府之后,就即刻出了城门,往北方的方向去了。
过了半柱香时间,他又是吩咐另一辆马车,暗中带上了一个女子,往南方的方向去。
第二辆马车一路在南方的很多县城停靠,然后为那女子办了一个假的户籍和假的身份,最后将那女子卖掉了。
太后看着贺景砚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侯府失火的事情还无法肯定是谁做的,找个机会要把她转移出来。”
贺景砚点头:“等火扑灭后,属下即刻就去做。”
…………
另一侧,宋熹之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她缓缓张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的就是一个昏暗的地窖。
地窖里面温度很高,入口处似乎是用玄铁制成的机关,虽然入口被人用水浸湿了棉布,填补了缝隙,但是还是不断用浓烟从缝隙中溢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