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巡抚衙门前大街人声鼎沸,叫嚷声不断,不断有人试图往衙门当中挤,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挤不进去。
吵吵嚷嚷当中,正往里冲的人群猛然一顿,随后冲后面大喊着让开,后面的人不知所以,直到有人喊:“狗官被拉出来了!”这才向后散去。
张朝带着几个心腹走在前面,而后则是辽东巡抚毕自肃和前锋总兵朱梅,以及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等十来个巡抚衙门的官员,这些人都已经被反剪绑缚,被人推着往前走,张思顺则带着几个人压阵。
“散开,都散开!”
杨朝正一边推着前面堵着的乱兵,一边大声叫嚷。
毕自肃脸上隐有一丝痛苦之色,对于一任巡抚来说,这可是大大的折辱。而朱梅则环眼冷视,神态颇有一股不怒自威之色。
“狗官!还我们的饷银来!”
刚出了衙门的大门,往前走了几步,田汝栋猛然就蹿了出来,挥着拳头猛然打在了毕自肃的脸上,毕自肃闷哼了一声,向一侧倒去。
杨朝将歪倒的毕自肃扶住,猛地一推田汝栋,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然而已经晚了,田汝栋的举动无异于烈火浇油,一时间围堵在衙门口的乱兵猛然就躁动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和胳膊肘对着毕自肃、朱梅等人又捶又打,拳影翻飞。
“滚!”
“滚开!”
杨朝正和张思顺带着自己的心腹左推右搡,试图将乱兵推开,可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乱哄哄当中,连他们也吃了不少拳头。
张思顺在吃了一记胳膊肘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猛地将腰间的腰刀抽了出来,大声喝道:“都给我滚开!”
他们的心腹也跟着将刀抽了出来。
见抽了刀,乱兵们这才散开,张思顺举着刀大骂:“哈麻皮!老子迟早被你们这群龟儿子害死!”
此时的毕自肃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身上的官袍几乎已经被扯烂,连站都站不稳了。
杨朝正见状恨恨地跺了跺脚:“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张思顺的刀仍未收鞘,一边警惕着看着围着的乱兵,一边对着杨朝正说:“这样不行,人太乱了,出事就要被这帮瓜娃害死了,咱们往钟鼓楼去,只放咱们的人上来。”
杨朝正点了点头,一脸愁容:“只能如此了。”
宁远城有两条主干道连通东西南北,而钟鼓楼则处于最中心的位置,钟鼓楼共分三层,高五丈有余,以青砖砌成,最底层与楼墙贯通,此时已经被杨朝正和张思顺的人站满。
共有两层阁楼,顶层架着牛皮大鼓,而第二层则是一个堂室,乱兵已经将毕自肃、朱梅等人羁押在此。
杨朝正、张思顺、田汝栋等合计十五个乱兵首领正在堂中,他们已经歃血为盟。杨朝正和张思顺虽然对他们的举动有所不满,但也没办法不带他们上来。
毕自肃和朱梅两个人虽然被绑缚,但还有凳子,其他的衙门中人只能席地而坐。
杨朝正对着毕自肃和朱梅跪下,恳求道:“两位大人,今日之事,非我等所愿,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为腹无一粒粮米,家中妻儿饿的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请大人怜惜我等,发饷罢!”
说着杨朝正对着两个人咚咚叩首,不一会额头就鲜血直流。
虽然已经被杨朝正教人清理了一番,但毕自肃和朱梅的脸上满是红肿,隐隐间还能看到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
堂堂巡抚,被乱兵捆缚拘押在这里毕自肃的心中感到十分屈辱,他摇了摇头:“非是不发,本官已连写了九道奏章请饷,至今兵部、户部也分文未下!”
杨朝正刚要说话,就听见张思顺从门外回来对着他道:“郭广来了,说要见两位大人和我等。”
杨朝正点了点头:“叫他上来。”
郭广是兵备道,他的衙署离着巡抚衙门不远,闻询以后立马赶到了巡抚衙门,等听到毕自肃和朱梅已经被押到了钟鼓楼,一时间大惊失色,一路跑着赶到了钟鼓楼,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等他来到了钟鼓楼的二楼,见到巡抚和总兵脸上的伤痕以后,又感到天旋地转,连忙上前查看问询了一番。
转过头来看向杨朝正和张思顺:“你们,你们啊!”
跺着脚急声道“可是酿了大错了!”
杨朝正沉默不语,张思顺梗着脖子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敢问兵备,我们要我们的饷银,可有什么错!”
郭广看着张思顺痛惜地道:“非是不发饷银,实在是无饷可发,要是有银何至于此?”
说着郭广对着毕自肃躬身一礼:“敢问抚台大人,库中可有饷银?”
毕自肃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已经空了,一文钱都没有了。”
毕自肃的话音刚落,田汝栋和四五个人猛然就扑了上来,揪起毕自肃的衣襟,用巴掌狠狠地扇着毕自肃的脸:“我们不管,我们只想要银子,没有银子我们就活不了!如果再不发饷,我们就去城中自抢!”
郭广连忙张开手臂将毕自肃护住,嘴里大喊道:“我去找银子!我去找银子!”
杨朝正和张思顺又将田汝栋几个人拉开。
杨朝正对着郭广道:“敢问兵备,何时能筹措好银子?”
郭广伸出三根手指头:“还请给我三日。”
张思顺摇了摇头:“太久了,兵备大人是想拖朝廷发兵前来。”
郭广被他戳破心思,但面色不改:“两日!”
张思顺仍旧摇头:“只给一日,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如果一日以后仍未有银饷,兵备可就莫怪我们了。”
郭广听到只限他一日,脸上大急:“就一日,我哪里筹措银子去?!”
见两个人沉默不语,郭广又快步走到边上那群被捆缚的官员面前,一把抓起张世荣:“你先把银子借我!”
张世荣装傻充愣:“我……我也没有银子。”
郭广素知这张世荣和中军吴国琦最贪,此时见他仍不肯拿银,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的牙齿打落了两颗,恨声道:“若非尔等,岂有今日!”
郭广自己也贪,但他好歹有个尺度,可张世荣和吴国琦几乎可以用敲骨吸髓来形容了。
是夜乱兵流窜于市井,田汝栋又想出了抄这些家的想法,但被杨朝正以‘讨饷已经犯法,但尚情有可原,如果抄家则必死无疑’给否决了。
翌日巳时,一夜未合眼正打着盹的杨朝正被张思顺大力晃醒。
“杨哥,海上有船来了!”
“怎么这般快?!”
杨朝正脸色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