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看着韩林出门的背影,沉默了一阵,随后出声道:“此子如何?”
连接后室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影转身出来,对着毛文龙躬了躬身:“知兵懂礼,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和大帅同乡。”
毛文龙的祖籍在平阳府,其祖贩盐定居在了杭州府,因此说韩林是毛文龙的同乡也不为过。
毛文龙转过头看着站在陈继盛道:“确实不错。”
陈继盛低声头道:“接二连三地核兵,朝堂之上对我镇已经颇有非议,粮草一事朝堂之上已有非议,若能将其拉拢过来,对于我镇也大有裨益。”
陈继盛是毛文龙的副手,与沈世魁一样颇得毛文龙的倚重,而且毛文龙的纳了陈继盛的一女为妾,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了一层。不过此时的妾地位十分低下,因此陈继盛和他闺女两个人各论各的。
“怕是不简单。”
毛文龙叹了口气:“此子虚言多过实话,你在堂后,没见到其神情,虽然言语举动恭敬,但我几番试探, 他仍不上道,看起来其人只是想与我镇做粮物上的买卖,并不想与我镇深交。”
陈继盛附和道:“其人曾在辽镇用命,恐知我镇与袁都督的宿怨。”
提起袁崇焕毛文龙脸上隐隐浮现出了一丝怒意:“袁自如的心好急,刚刚整顿完辽东,就又要将手伸到我东江镇来!”
陈继盛笑道:“其人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说甚么五年平辽,这过去一日就少一日,安能不急?有大帅在,他拿什么收了咱们东江镇?!”
……
“让开,让开,挡路的,小心木头倒了砸死你!”
大长山岛码头,几个东江镇兵用刀鞘不断拨开前面挡路的人群,在其身后,十来个民夫正将粗壮的绳子背在身上,将堆叠起来的木头往码头上运。
韩林走在边上,看着那些及腰粗的木头嘴都压不住了,乐亭正在大动土木,这样粗的木头可是不好少找,但在东江镇这个地界,几乎是随处可见。
毛文龙昨日回了皮岛,与之随行的还有刘兴祚、刘兴治等兄弟,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极为特殊,一来是要等待朝廷的核验流程,二来也不能被鞑子侦知其人是诈死叛归,这会让他们还留在奴地的家眷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韩林也过去相送,由于韩林接纳了刘兴治,因此刘氏兄弟也对韩林显得十分热情,特别是刘兴治甚至一直拉着韩林的手不放。
一道跟过去的,还有隐藏身份的潘野。
四目相对当中,韩林对其微微点了点头。
临行之前,毛文龙又与韩林寻了个地方单独聊了两句。
两天以前,韩林婉拒了毛文龙一同发兵赫图阿拉的提议,他是永平府京畿的守将,如果和东江镇混兵在一起进攻奴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是犯忌讳的。
也正因如此,韩林也请求毛文龙,在给兵部的塘报当中,万勿说其指挥了旅顺之战,只说其因剿海寇遇到风浪去旅顺躲避,恰巧鞑子攻城,他作为客军进行了协防。
本来这件事就是一个小插曲,韩林最看重的是与东江镇的生意,而不是从东江镇那里获得战功。
毛文龙应承了下来,同时他也向韩林提了一个请求。
是朝鲜的贡使。
如今,朝鲜对大明仍然维持着正朝、圣节、千秋一年三贡的惯例,正朝就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圣节就是大明皇帝的生日,千秋则是大明皇后的生日。而如今已经进入到十月,离着正朝也不太远了。
天启年间辽东失守以后,由于陆路受阻,朝鲜的贡使被迫改由海道,一般都是在登州登陆、随后经黄县、莱州、昌邑北上京师。
正朝是大朝朝贡,也是三贡当中最重要的日子,因此派出的是双使,即正使一人、副使一人,同时还有负责记录全程的书状官、以及随行的护卫武官等。这个数额在《明会典》规定为三十人。
不过核心成员还是有仆从的,总人数大概为一百五十人,合计船六艘,不过韩林既然在这里,朝鲜使团为了安全起见,求了毛文龙让韩林代为护送,韩林应承了下来,同时毛文龙为了表达谢意,免费给了韩林一批其急需的木材。
反正在东江镇木头又不值钱。
也由此,韩林船队多了一支朝鲜的使团。
诸事已毕,韩林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在毛文龙离开的当天,也与副将陈继盛告辞,明言今日也要回返乐亭。
出海来一个月,韩林可以说是大获丰收,除了剿海寇夺了数十艘大小船只以外,同时还缴获赃银三千六百两。
不过这与东江镇的生意来比那就是九牛一毛了。
韩林已经与毛文龙达成了协议,用粮食来换东江镇的巨木、毛皮、人参等等,自从辽东被占去以后,这些东西在明地可以说是十分紧俏。
但普通的商人莫说运不出来,即便运出来也要苛以重税。
但韩林披着官身的,乐亭水营的旗号打出来,谁也不会查,而且打击走私,本来就是他剿匪之外的另一项责任,可以说这条路几乎是被他垄断了的。
来到码头上,韩林负手向大长山岛环视了一圈,随后又向北望去,那是一道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是四十里开外的金州地界。
“好地方啊……”
韩林感叹了一句:“可惜被鞑子给占了。”
作为送行的毛永诗也在韩林身边站定,点着头道:“韩都司不是第一个这么感叹的,只可惜复辽不知还要多久,这群狗鞑子,等他日定要将他们赶回黑山老林里去!”
这句话竟然从后世“三顺王”之一的嘴里说出来,耳中听着,韩林的面色有些古怪。
“参将大人所言极是,只盼这日不远。”
毛永诗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着韩林道:“日后乐亭将往来东江,往后都司你我还得多亲近亲近。”
韩林心中的古怪之意更甚,但现在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笑点了点头。
“还请参将多多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