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玉神色一顿。
她像个突然被领导抽查工作的员工一样,眼角眉梢不自觉泄露出几分不安。
“挺、挺好的。”傅鸣玉道,“老太太宽容慈爱,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几位夫人好相处,还有小姐少爷们都很好说话……”
“那其他丫鬟婆子家丁护院呢?”江颂宜问,“可跟他们相处得来?”
江家人是什么性格,江颂宜比谁都清楚,他们都不是会苛待下人的性子。
她不担心家里的主子欺负傅鸣玉,而是担心傅鸣玉遇上职场霸凌,或者被家丁护院骚扰。
一方面,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傅鸣玉摊上这样的事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另一方面,家里若是出现这种事,必须马上整顿肃清。
以免时间长了,仆从们有样学样,滋生不良风气。
“相处得来……”傅鸣玉更不安了,眼角余光频频往江颂宜身上瞟,就怕她下一句要开口解雇自己。
“当真?”江颂宜问。
傅鸣玉本就对江颂宜今日反常的询问很紧张,被她这么一问,她顿时有些扛不住了,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江颂宜跪了下来。
“二小姐,鸣玉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鸣玉改,求您不要赶鸣玉走……”
江颂宜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没有这回事,我就是问问……你近日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傅鸣玉没想到江颂宜会这么问,她怔了怔,摇摇头:“没有。”
“那可是身体不舒服?”
傅鸣玉还是摇头。
她摆明了不愿意说,江颂宜就算是她的主家,也没有逼着人家说这些跟工作无关的事的道理。
她只能作罢:“没有就好,我是担心你在江家受了什么委屈。”
听她这么一说,傅鸣玉眼圈微微发红,她屈膝行礼道:“多谢二小姐关怀,鸣玉没事。”
“那咱们走吧,祖母还等着你的西瓜呢。”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江颂宜给冯玉珠把了脉。
天气干燥的原因,老太太有些上火。
她交代傅鸣玉这几天泡下火的菊花茶给老太太喝,又叮嘱老太太少吃寒凉的食物,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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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江家答应傅融用车队送货去燕州的日子。
一大早傅融就带着商队包括镖师,仆从和车夫在内的上百人来到江家,同时带来的还有好几箱金银。
每逢天灾乱世,人命贱如草芥,粮食的价格却蹭蹭上涨。
傅融住在城中客栈这些日子,在城里城外打听过庭州的粮食价格。
得知太守府,将军府和县衙联手严控城中粮食价格,愣是在炎热的旱情中让米面粮油的价格跟旱情前保持一致。
傅融心中佩服,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庭州粮食价格没有上涨,那他购买的时候江家开价也不会太狠。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傅融知道,江家说到底是商人。
商人的本性是逐利,这些粮食千里迢迢从外邦运过来,车马费人工费就低不到哪里去。
江家倒手时要从中赚一笔,价格又要上涨一部分。
总之卖到他手中的粮食价格不会太低。
即使傅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约定时间带着人到江家交易时,他心中还是难免紧张。
这趟来庭州,城中几个富户和世家捐赠了一大笔银子,加上官府出了一笔钱,他总共拿到金银铜板和银票六十七万两。
这些钱放到风调雨顺的时候,能买到足够燕州全城四万军民吃三四年的粮食。
可如今这乱世,庭州以外的城池一斤大米价格涨到二两银子,就算江颂宜跟他说了庭州的粮食价格不会太贵,他也不敢做太乐观的心里预设。
“能买到五十万斤大米就够了……”傅融心里这样想。
到了江家,花雨巷外已经停了一长溜的货车。
江颂宜刚吃过早饭,见傅融早早过来,眼睛下还带着黑眼圈,明显过去这些日子没睡好。
她道:“傅掌柜用过早饭了吗?要是没用过,不妨在我家吃。”
傅融摇摇头:“我吃过了,多谢江掌柜。”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吃什么早饭,交易一天没完成他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江颂宜看出傅融的焦灼,也不耽误了,起身说:“走,去仓房吧。”
到了仓房,打开门,傅融看着偌大的仓库里堆积得跟小山一样的米面粮油矿泉水,眼睛立刻瞪大了。
“这么多粮食……江掌柜好本事!”
旱情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粮食是一座城池,甚至是一个国家臣民保命的资本。
外邦人在如此境地下居然肯卖给江家这么多粮食,该说外邦人没有危机意识,还是该说江颂宜有本事?
江颂宜拿出货本,开始点货:“傅掌柜,这一趟我打算卖给你五十万斤大米,二十万斤面粉,挂面粉条各五万箱,腊肉三万斤,肉罐头十万罐,水果罐头二十万罐,脱水菜干五千斤,瓶装水两万箱……”
傅融越听越激动,同时心里也越忐忑。
江家肯卖给他这么多粮食是好事,可他担心自己带来的银两不够。
要是因为钱没带够惹恼了江家,他们一怒之下不肯再跟燕州做交易怎么办?
傅融心里一半欣喜一半担忧,等江颂宜说完,他忐忑地问:“江掌柜,这些东西……一共要多少银钱?”
江颂宜开始在货本上勾勾画画算账:“大米一斤十五文,面粉二十文,挂面粉条一箱一百文,腊肉五百文,肉罐头一百五十文,水果罐头一百文,脱水菜干贵一些,要二百文,瓶装水三百文……一共八万八千五百两。”
傅融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
“一共八万八千五百两。”江颂宜耐心重复了一遍,“傅掌柜,你要是担心我算错了,可以自己算一遍。”
说着,江颂宜从旁边拿出一个算盘,递给傅融。
傅融没接,他看看江颂宜,又看看她手中的货本,确定上面的总价是八万八千五百两,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银子?”
“当然。”江颂宜哭笑不得,“难不成还是金子?”
她话音刚落,傅融突然“噗通”一声给江颂宜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