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我这小徒弟就是会说话,是吧梦兄
元南臻眸色一暗,“白芷玉逃走在你计划之中,但由你来告诉他,无异于会让他觉得被戏耍,你与他的情谊会因此事出现嫌隙,我以天溯少主的身份说,会好些。”
他的解释很合理。
晏琅也觉得有道理。
她想起当年在赤日秘境的周垚,再看如今的他变化太多。
定是在修行一路上经历了不少波折。
她也不想让周垚与她心生嫌隙。
“好。”晏琅点头,似想起什么,“大师兄,周垚这些年过得不好吗?我总觉得他经历许多。”
“不算特别好,我虽然照你嘱托帮忙,但当初赤日秘境的事情多少有些影响,他有些……偏激。”元南臻回答得毫无破绽。
晏琅了然点头。
就在这时,床边的元十六开口了。
“公子,他要醒了。”
“那我先走。”晏琅起身。
元南臻笑容温和的摆摆手,“去吧,记得看好你三师兄。”
“好。”晏琅应下,快步离开。
在她的身影离开后,元十六拔下一根稳定气息的针。
躺在床上早已不知道清醒多久的周垚睁开眼,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坐在窗边的男人。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摇曳。
元南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中,斜射的阳光,在他身前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隔。
他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模糊
对上周垚投来的复杂目光,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椅扶手,深邃幽暗的眸光,扫过周垚身上的血迹。
“都听见了?”元南臻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周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试图看透那层温和表象下隐藏的真实面目。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是凝固的。
就连时间流动,都变得缓慢。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周垚问道。
“保护她。”
“她不需要你保护。”
“需不需要是她的事,保不保护是我的事。”
元南臻不以为意,语气中带已然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周垚笑了,“你就不怕我记恨她,暂时隐藏恨意,日后给予致命一击。”
“那我会命人将天炎派前任掌门的棺椁挖出来,挂在璇玑宗门口鞭尸。”
周垚闻言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晏琅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这样吧?知道的话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不会,我教导师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的秘密你说了,她也会尊重我、敬爱我,相反,你会被她厌恶排斥的。”
元南臻似乎不在乎他的反应,缓缓站起身。
身影在远离光影时显得愈发模糊。
他转身离开,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似乎从未出现在这里。
说过这番话。
屋内内阳光依旧。
周垚看着坐在床边看戏的元十六,“所以那些年保护天炎派的是他?”
“我家公子受晏小姐所托,在那不久,还送去天炎派一件防御法器,就是刚刚替你挡下魔族一击的那件,那是晏小姐托公子找炼器师,用三品霞光砾蟒鳞甲炼制的。”
周垚心头一颤,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前,“是她、原来是她……”
她没忘记。
直到这一刻,周垚才明白晏琅从未忘记谢意。
在回宗之后,晏琅料到天炎派会遭受报复,让元南臻保护天炎派。
还将答应给他师兄的法器送到了天炎派。
他明明猜过是晏琅送来的。
可他后来为什么会陷入怨恨的情绪中呢?
身上的疼痛清晰传入周垚脑海中,心中的苦涩,却随之蔓延开来。
“晏琅知道……天炎派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吗?”
元十六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公子不想让她担心,一直都说,一切都好。”
周垚苦笑一声,他这些年承受了许多,怨恨了许多。
却不曾想怨恨到最后,他最怨的晏琅一直以为天炎宗很好。
晏琅刚刚相信元南臻的话,自然从未怀疑过元南臻的回答真假。
要是她早知道他过得不好,一定会来看望的吧?
或许还会救他于水火之中。
那是晏琅,既小心谨慎,又为人洒脱周到的晏琅啊。
他怎么会怨恨晏琅呢?
周垚双手捂着脸。
泪水滑落脸颊。
元十六虽然不知道当年秘境发生什么。
但天炎派发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家公子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最是凉薄。
只能怪周垚自己,当初怨谁不好,去怨晏琅。
不过看周垚现在,大概是想明白了。
只要想明白,有命活,有前程。
总是好的。
元十六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给你准备些药,记住自己该怎么做,不要试图激怒我家公子,你不会想看到他发怒的。”
他言罢起身离开。
屋内只留下一失声痛哭,为年少的自己,也为如今自己的男人。
……
晏琅刚从屋中出来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悠闲逛了一圈回来的季白宇。
他仍用着莫让尘的皮囊。
有这皮囊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
一是地位不同,二是修自流道的莫让尘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活了?”
见到晏琅的第一面,季白宇就用回了自己的皮囊。
双手抱胸,还是那副熟悉的吊儿郎当模样。
“活了。”晏琅抬眸看了他一眼,脑海中还在琢磨方才的事情。
见她有心事,季白宇挑了下眉,“怎么了?”
“问你件事。”晏琅想了想,季白宇地下城人脉众多,想必知道的事情不少。
只是她一开口,季白宇就了然道:“想问天炎派?”
“看你这样,似乎知道不少?”晏琅讶异。
季白宇闻言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了下。
确定没有元南臻的身影,这才传音道:“偷听的。”
见他如此动作,晏琅哪还能猜不到是从哪偷听的,当即一手搭上季白宇的肩膀,催动符纸。
两人意念离体。
与本体拉开距离。
季白宇一脸惊奇的看着自己的本体,“你新研究出来的符纸?会被发现吗?”
“放心,很安全。”
晏琅对他这一副没见过世面般的模样很是无奈,一手揉着眉心,一手将人与身体拉开。
继而打出一道法诀,让两具身体动了起来。
随着两具身体走远,季白宇这才道:“想问天炎派什么?”
晏琅并未着急询问,而是反问一句:“你都知道什么?”
季白宇思索般摸了摸下巴,“那可就多了,例如天炎派近年来发生的大事,掌门心存郁结,渡劫失败暴毙,长老、弟子离宗,有名弟子脱颖而出,力挽狂澜,因能力与天赋出众被挑选参与九州大会。”
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几分唏嘘。
可唏嘘是多余的。
季白宇从来都不是一个富有这种情绪的人。
不过他口中的例如几乎涵盖了一切晏琅想要知道的消息。
季白宇不会骗晏琅。
就像晏琅在季白宇面前也从不伪装一般。
“倒是跟我猜测的差不多。”她微微蹙眉,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情绪。
季白宇挑眉调侃,“你该不会是心疼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吧?”
晏琅摇头,为数不多的情绪在这话之后几乎消失得差不多。
“修仙界弱肉强食,饶是我当年请求师兄保护天炎派,也没想像圈养一样保护起来。”
若真如此,便不会有意外了。
可那样的话,跟被人圈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这点,季白宇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歪了歪头,语带不解,“那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晏琅长睫微垂,“想起谢意之死。”
“这人死了许久,有什么特别之处?”季白宇还是不明白。
然而他的疑问,并未获得晏琅的解答。
晏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绪飞远,口中喃喃,“你说,第二世肯定也经历过今日之事的我,是否会因今日之事有所启发?”
“不明白。”季白宇直言,伸手在走神的晏琅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我屡次破坏白芷玉的计谋,导致她成了宸极的弃子,如今宸极已经派了个新人来,那新人第一次出手,是在炎泽灵域,让我陷入心魔。”
“什么心魔?”
“我会在魔族入世后,手握破邪斩魔,其中有三个魔族,是你、大师兄、二师姐。”
此话一出,季白宇沉默了。
晏琅一直都在观察他的反应,在看见他第一反应不是疑惑,不是反驳,而是沉默的那一刻。
就明白,这件事情,季白宇知道。
晏琅扯了扯唇,“了不得,什么都瞒着我。”
她的话让季白宇心头一惊,他张了张嘴,欲要解释, “你……”
“闭嘴。”晏琅不想听他说话,扰乱自己的思路。
直接不让季白宇发声,回忆起陷入心魔时的景象,一遍遍挖出细节。
当时在她陷入心魔的现场有一个人。
赤峰照雪。
他当时就满腹不解疑惑。
晏琅为何会在魔族还未入世的情况下,拥有魔族入世、杀死亲人的心魔。
他只知道晏琅斩魔之心因此动摇。
因为这也是晏琅想要让人以为的。
晏琅当时没有为赤峰照雪解惑,她清楚那是二世的她的记忆,但她不相信除了赤峰炘之外的其他人。
一直以来,晏琅都怀疑二世的自己不可能只给自己留下赵雨轩这一个线索。
她从来不是一个只做一手准备的人。
赵雨轩再睿智、再聪明。
在经历过那样的变动之后,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来行动。
所以,二世的自己不仅送回了赵雨轩来告知她通天塔的问题。
还极有可能保留了二世的记忆。
但,又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心魔这种东西,是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的。
它会藏在内心深处,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反噬宿主,逼疯宿主。
心魔的存在,让晏琅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转而明白,二世的自己,大概已经在遭遇过太多刺激之后无法做到像现在的她一样冷静思考行事,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引导自己发现后来才发现的事情。
心魔让晏琅清楚自己未来会杀了师兄、师姐,从而有了葬龙台中,她故意引出心魔,看清破邪剑的来源。
这是二世晏琅没有的经历,因此造成的后果。
哪怕是心魔的存在,也是二世晏琅留给自己的线索。
而不仅仅是一个能被晏琅掌控的破绽。
破邪剑、斩魔?镇魔?
这三者之间存在关联。
季白宇被晏琅禁声,只能看着晏琅越思考,眉心的黑气越重。
最后连忙召唤莫让尘的一缕神魂。
神魂已出现,晏琅的禁制便全然消失。
身旁之人的面庞被莫让尘取而代之。
他将手搭在晏琅肩上。
一阵清风吹拂过晏琅的脸,驱散那股黑气。
“晏琅,清醒一些,既有疑惑不妨问问我,我知道得总比你多。”莫让尘的声音响起。
让沉浸于思绪中的晏琅回过神来。
她并未被心魔干预,只是心魔试图干预的迹象还存在她的身体。
她能够感受到。
她望着莫让尘,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尊,当初在后山你跟我说,魔族入世,云渺宗除你之外无一生还,是不是无论我参与与否,都不会改变师兄师姐死于魔族入世的结局?”
“是。”莫让尘沉重点头。
“为什么?”晏琅不明白。
莫让尘轻呼一口气,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镇魔阵的前身乃天机水镜,也是璇玑宗的璇玑镜。”
“我当年之所以离开璇玑宗,是因为从璇玑镜中知晓千年之后,魔族入世,生灵涂炭。”
“我是璇玑镜选中,辅助救世的人,而我所辅助的人,是你晏琅。”
“那年,我带着分化成两镜的天机水镜离开,来到云渺宗,在已经出现魔气泄露的地方布下镇魔阵。”
“天机水镜预知未来,镇魔阵需要三个特殊命格之人来坐镇,这三人必须与未来救世之人息息相关。”
“第一个便是你大师兄元南臻,天生异象,短寿命格,他们找到了我,哪怕知晓送到我手中之后就算修为再高,也无法飞升,只有数百年可活都甘愿。”
“第二个是你二师姐戚檀,她乃东州蛊师世家戚家之女,她身上的毒并非人为,而是天降,因为化蛇的缘故,她自会走路之后就被关在一个小屋之中,不见天日,所以入宗时格外怕黑。”
“第三个是你三师兄季白宇,他诞生于镇魔阵,非人、非妖、非魔,天生没有七情六欲,不死不灭。他入世之际恰逢异象,我没能找到他。”
“等我找到他时,他经历许多,不过好在有南臻相助,我也顺利让他归位,成为了镇守镇魔阵的三人之一。”
“息息相关,所以你注定是他们的师妹,注定是我的弟子,就在你即将要出现的前几年,天机水镜突然探察不到你的踪迹,这也导致第一世出现的魔族入世,人族覆灭。”
“后来宸极的天外来音告诉我,你可以救世,可以杀魔族,我才明白你晏琅就是那个救世之人。”
“我抱了私心,保留了你的记忆,我希望你在拥有许多能力的情况下可以救他们三人,希望你可以在接受过他们的保护、帮助之后出手。”
“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再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了。”
当时在后山之中,莫让尘对晏琅表达愧疚。
相似的一番话,相似的打算。
他此刻的愧疚,是愧疚自己当时的卑劣。
哪怕在那个时候晏琅心甘情愿说出她要救元南臻他们的时候,他还是没有说出事实。
他太害怕了。
也太卑劣了。
他卑劣的认为。
晏琅既然能救世。
元南臻他们也是世人中的一部分。
就不能……救救他们吗?
哪怕他们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坐镇镇魔阵。
死于镇魔阵也是应该的。
他只想……让他们活下来。
可他清楚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二世晏琅保不住元南臻。
三世的晏琅也不会例外。
她已经经历过痛苦了。
既然注定保不住,那不如让晏琅知道真相,只要她问,他就说。
就如同后山那日季白宇的话。
“我不愿意用你的命让我自己活着。”
莫让尘的声音微微颤抖。
晏琅却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异样情绪,语气平静道:“师尊说过,第一世云渺宗除你之外无一生还,第二世一定也是这样吧?”
“所以二世时我们也讨论过这些话,甚至,我们交谈过回溯的事情,商讨过如何借用宸极的手,让你成为无辜被利用的工具,再由我自己发觉问题,让天道降下反噬给我、还有宸极。”
莫让尘瞳孔骤缩,声音发紧:“你、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晏琅轻轻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笑意,“只是师尊的反应,让我确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莫让尘见计划被晏琅猜透,狠狠叹了口气,“你太聪明,哪怕是没了记忆也聪明得过头,也亏得二世的你能让我来瞒着你自己。”
计划败露,莫让尘反而有种卸下沉重的包裹的轻松感。
见他放松许多,晏琅无奈一笑,“您未免松口得太快,一句话都不辩解一下,扰乱一下我的思绪吗?”
“不了不了。”莫让尘摆摆手,“你是不知道,先前那些话漏洞百出,要不是你看出来了不问,我都不知道怎么圆回去。”
与先前全然不同的语气,听得出二世晏琅与莫让尘极为熟悉,不像现在还有些局限于甩手掌柜师尊和有前世缘分的弟子。
现如今的莫让尘,是以跟二世晏琅共处百年,又对抗魔族谋划设计宸极、天道的身份来跟现在的晏琅对话。
别说,现在的晏琅聊起来还是好的。
至少还有点“尊师重道”和“平静的疯感”,这都是二世晏琅后来没有的。
见他就这么说出来,晏琅无奈:“你面对现在的我很轻松啊。”
“那是自然的,自打你杀了他们三人的魔体后,性情大变,行事疯狂暴虐,为师这么温和乖巧但又黑心肝的徒弟就这么没了。”
莫让尘说着,双手搭在晏琅的脸上揉动。
“啧啧啧,你瞧瞧,表情生动,这样多好。”
“再揉砍你手。”晏琅在他揉出各种表情的情况下,轻声说出警告的话语。
吓得莫让尘立刻将手抽回,皱着眉拉开距离道:“诶!怎么这么暴虐!”
“认识我两辈子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如此?”晏琅挑眉。
莫让尘当即反驳:“哪有……”
晏琅抬手打断,“我只是没了二世记忆,不代表我忘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此话一出,莫让尘反应过来,“对哦,我还想着能哄骗你一下呢,你瞧这事干得……”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看他这副什么都藏不住的心思,晏琅都能够想到在她还未推断出来之前。
一直伪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莫让尘是如何在背后抓耳挠腮的想着糊弄三世的她。
难怪,一直不见她。
就算见了也是一直在练剑。
就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要不然早露馅了。
因为提起镇魔阵一事而沉重的气氛缓解下来。
莫让尘看着晏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其实,我挺怀念现在的你的,至少你足够理智。”他低声说着,语气中带有一丝感慨。
晏琅闻言一怔,随即问道:“那第二世的我到最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疯了。”莫让尘简单概括,“天知道你身为天机水镜认定的救世之人,跑来告诉我你打算要放任魔族屠杀人族,来让宸极回溯时,我有多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光是回忆起当时那双充斥着疯狂的眼睛,莫让尘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晏琅无奈笑笑。
说实话,这事现在她都干得出来。
倒也不必等元南臻他们死在自己手中。
西州就差不多是半个例子。
“那个时候,我身边还有其他人死了吗?”
“很多啊,赤峰炘,赤峰炘是被魔族操控的赤峰家主所杀,巫阳还有秋谭子也死于魔族之手、还有你今日救的那个天炎派的孩子,他是为了替你挡魔族才死的,自爆,死得很惨。”
莫让尘藏不住话,也不想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