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及笄的前三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礼部按照惯例,送来了适龄的各府世子和公子的画像,这些画像铺满了整张紫檀案,让人眼花缭乱。
公孙若棠坐在案前,优雅地拣起最上面的那卷画像。当她展开绢帛时,上面的金线刺得她不禁眯起了眼睛。仔细端详后,她微笑着说:“这位镇北侯世子,倒是画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啊。”
然而,就在这时,承欢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的裙摆被她提得高高的,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的响声。承欢满脸怒容,指着画像说道:“母后,您看错啦!这哪里是世子的画像,分明是他爹三十年前的模样!真正的世子在这里呢——”说着,她用手指戳了戳画中人身后的侍从,“您看,他长着一对斗鸡眼!”
司云琛原本正在一旁专心地用朱笔批注着什么,听到承欢的话,他放下朱笔,蘸了蘸朱砂,然后在斗鸡眼的旁边批注了一个“可”字。
承欢见状,气得直跺脚,她那双镶着珍珠的绣鞋在空中飞舞,一不小心就把案上的狼毫笔给踢飞了。承欢娇嗔地抱怨道:“父皇就知道戏弄儿臣!”
这一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正是举行及笄礼的良辰吉日。承欢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礼服,头戴五斤重的九翚四凤冠,凤冠上的珠宝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与她娇艳的面容交相辉映。
当礼乐奏响到第三遍时,承欢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猛地扯下了蔽膝,双膝跪地,跪在了丹墀之下。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观礼席间顿时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承欢却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高声说道:“儿臣要效仿母后当年,自择驸马!”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着。
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镇北侯夫人惊愕得差点晕倒,她在晕倒前紧紧地拽住身旁的命妇,喃喃说道:“早说皇家公主难伺候……”
而在另一边,公孙若棠瞥见了女儿袖中露出的半截糖人,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肯定是昨夜宇文墨又带着承欢偷偷溜出了宫,去外面玩耍了。
司云琛面沉似水,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身上的玄色龙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过承欢跪得发红的膝盖。他的目光落在承欢身上,眼神深邃而锐利。
然而,司云琛并没有发怒,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朕的公主,自然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儿郎。”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承欢满脸怒容,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一般,猛地撞开了房门,冲了进来。
“父皇,您说话不算数!”承欢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司云琛正埋头于如山的奏折之中,听到承欢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来,手中的朱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而微微一抖,一滴鲜艳的朱砂滴落,恰好落在了他面前的“镇北侯请封折”上,如同一朵盛开的红梅。
“你可知今晨北境八百里加急?”司云琛的声音平静而威严,他的目光落在承欢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承欢被司云琛的话问得一怔,她显然没有想到北境的战事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在这时,公孙若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盏走了进来,她看到承欢一脸怒容地站在司云琛面前,不禁有些惊讶。
“北戎又犯边关?”承欢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了北境的战事上,她的眉头紧紧皱起,“那更该让儿臣……”
“让你什么?”司云琛打断了承欢的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带着你的糖人侍卫上阵杀敌?”
承欢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的手不自觉地伸进了袖袋里,想要摸一摸那个她一直视若珍宝的糖人,却突然发现糖人不知何时已经掉了出来,“啪”的一声,摔碎在坚硬的龙纹地砖上,糖屑四溅。
公孙若棠缓缓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糖人碎片。那破碎的糖人,仿佛是她心中破碎的记忆一般,令人心痛。她仔细地观察着那蜜色的糖浆,发现里面竟然嵌着一粒红豆。
这粒红豆,让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而司云琛,也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那一天,司云琛塞给她一支糖人,同样是那样笨拙地嵌着一颗相思子。
公孙若棠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甜蜜,有苦涩,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粒红豆从糖浆中取出来,放在手心,感受着它的温度。
“欢儿。”公孙若棠唤了一声女儿,然后将她按在妆奁前,轻轻地拆下那沉重的凤冠。承欢有些惊讶地看着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孙若棠看着女儿,温柔地说道:“你父皇二十二岁的时候,也曾为了娶他的心上人,而顶撞你皇祖父。”她的目光落在铜镜上,映出了司云琛倚门偷笑的模样。
承欢猛地转过身,想要看清父皇的样子。然而,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头上的珠钗划过了公孙若棠的袖口,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那母后当年呢?”承欢急切地问道。
司云琛微微一笑,截过了女儿的话头:“她啊,为了拒婚,把你皇祖父最爱的青瓷瓶给砸了。”他的语气轻松,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五更天,雄鸡报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承欢紧紧攥着糖人,安静地睡在父母的膝盖上,宛如一个甜蜜的小天使。
公孙若棠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眉眼,眼中满是慈爱。她的目光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瘟疫过后,紧紧攥着她衣角的小丫头。时光荏苒,如今的承欢已经长大,可在母亲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公孙若棠轻声说道:“若她真的看上了贩夫走卒……”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司云琛便打断了她。只见他迅速解开自己腰间的玉带,轻轻地扣在了女儿的手腕上。
“朕便开科举,设武举,”司云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总能给他挣个侯爵。”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女儿的无限宠溺和对未来的期许。
晨光透过菱花窗,洒在承欢的身上,映出她腕间的玉带。那玉带上的“如朕亲临”四字金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司云琛凝视着女儿,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对公孙若棠说道:“昨日那糖人侍卫,是不是宇文墨新收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