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沈媛好像突然醒悟过来。
“不对!方才?你不是说,让我乘马?”
赵榛正色道:“是啊,你不是正乘着么?”
沈媛生气地耸了耸肩膀。扭过头嗔道:“那你怎么又乘上了?”
赵榛赶紧把身子往外偏了偏,以免两人来个脸碰脸。
“有何奇怪?我骑自己的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情急之下,沈媛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词儿。只好道:“你明明是说,让我一个人乘。”
赵榛见她辩驳得很无力,心头泛起阵阵得意。强忍住笑,仍然一本正经:“是吗?我说过这话?你好好想一想,我何时说过这话?”
沈媛自知上当了。当下,也无可奈何。
“你……你……言而无信!就是不应该再上马的……”
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帮丫鬟洗锦帕。丫鬟告诉她,赵榛那晚略施小计,用一只锦帕令道士无功而返。顿时,觉得赵榛实在诡计多端。只好甘拜下风。
赵榛终于忍不住,得意地笑道:“堂堂王爷,要是下马步行,谁还敢再骑马?那可就耽误大事了。话说回来,靠着双腿得走到何时?又得多么愚蠢的人,放着四条腿的马不乘,这冰天雪地里,换成两条腿走路。真若这么做,岂非天下第一大蠢人!你莫非觉得我是个蠢人?”
沈媛自觉不是赵榛对手。只能轻叹一声:“早知道,我就骑哥哥的马,让他在前面牵着。”
赵榛略一迟疑:“你的意思是?我下马去牵?”
“扑哧”,沈媛忽然笑了起来。
想一想,哪有这种可能?便不再提此话。
赵榛不愿两人之间的气氛冷淡下来。想了想,没话找话:“你的名字,是天女的意思?”
“咦?你怎么知道?”
沈媛很惊讶。
赵榛故意卖了关子,沉吟着不答。等沈媛又催促了,他才答道:“还不简单?你两个哥哥,一个叫作沈星,一个叫作沈汉。星汉星汉,不是天河吗?所以,我猜沈大人为你取名媛字,不是指天媛?天媛天媛,不是天女又是什么?”
沈媛听了之后,不由地转回头看他。
赵榛这次没有偏过身子躲开。两人的脸,一上一下挨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她睫毛纤细卷翘。好似一泓晶瞳,镶嵌了丝丝溢彩的流苏。给眼睛更增添了几分韵味与艳丽。俊俏高挺的鼻梁、似樱似霞的双唇。离赵榛近在咫尺。如此良机,赵榛几乎忍不住想吻下去。强忍了片刻,才把心中的冲动压制下去。
沈媛竟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眼。她忽然有些醒悟,慌不择路地把头转回去。
过了良久,以略带赞许的口吻道:“算你蒙对了!”
赵榛故意逗他:“天媛来风雨,神姬下霜雪!嗯,这风雪定是因为你而来!我看,不如好好欣赏此一番江山雪景图……”
一边说,一边勒住马。想把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指点江山一番。
此时,他身披锦风,锦风外面罩着油布。沈媛蜷缩在他怀中。所以,动作舒展有些困难。伸了一会,还是没掀开油布。倒是在沈媛腰上肩上来回划拉着。如若不知情,只当他做不了柳下惠,对怀中美人上下其手。
沈媛紧张地将身子缩成一团。每一次触碰,令她止不住地颤动。赵榛感受到她的异样。想了想,把手收了回来,不再乱动。
却有些冷场。赵榛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给你唱歌吧。”
“唱歌?”沈媛急忙问道。借着说话的震动,掩饰身体的不由自主。调门有些大,声音有些颤抖。
赵榛说了之后,心中有些后悔。暗暗责怪自己,这糊弄无知少女的手段,怎么从自己口中蹦了出来?但是,话既然说出了口,就难以收回。只得点头称是。
等了一会,沈媛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赵榛略一思索。刚才突然冲上脑海的歌曲,旋律犹在。略作修改了几句,垂下头,在她耳旁轻轻唱了起来。
“……若某天,风花雪月似金;我等你,悲欢过后如愿再聚;俗世间,江山雨落无尽放任,看飞雪,一生缘分……”
他唱的是首经典的粤语歌曲。应着漫天的大雪,改了几个词。将略显悲伤离别的情境,改成圆满的愿景。
歌曲婉转动听。赵榛又天生了一副好嗓子。这是现代流行歌曲。他作为现代人演绎起来,正合歌曲的无尽韵味。在这个时代,曲风、音调极其清新优美,不啻于天籁之音。
丘野之上,雪花飘飘。
一马两人,一支曲儿。唱不尽少男少女惴惴之情。
不知不觉间,沈媛身体斜靠在赵榛的肩膀上。整个人像被赵榛完全拥在怀中。但是,两人毫未察觉。
赵榛用粤语演唱。自觉沈媛听不懂歌词。
他为了掩盖内心真实想法,忍不住问道:“听得懂吗?”实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
“……听不懂,这是哪里的曲儿?真好听,虽然我听不懂词儿,但是非常好听。就像这洁白无瑕的雪花,好美……”
赵榛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沈媛等了一会儿,见赵榛没有回答,也就不问了。
忽然,她幽幽地问了一句:“我真的很任性吗?”
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赵榛。
赵榛一时语塞。心里清楚,她还记着清晨时分自己让董策传的话。
“平日里,父亲最疼爱我。郭京怎么会放过他?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人留下?留在险地?我虽是女儿身,却也想为父亲遮风挡雨!”
她的言语之中,父女真情流露。但是,此话却将二人由暧昧的氛围拉回了现实。
赵榛自然明白她的一片孝心。也知晓早上的话言重了。不过,自恃于身份,不置可否。
两人都陷入沉默。
出行的队伍拉得很长。各自结成小队。人马车稀稀落落,散布在白皑皑的道路上。
赵榛与沈媛两人,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尾端。董策、朱大泰带着侍卫远远警戒。除此以外,鲜有人注意,信王与一位妙龄少女正同乘在一匹马上。
突然,队伍前头爆发出呼喊声。欢呼喜悦。
一会儿,董策来报。前方西首,是个村庄。
赵榛依依不舍地扶着沈媛下了马。让她与哥哥们同行。
他在马上动作受限。到这时,才觉得手酸腰酸。舒展了一会,才重新上马。在侍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赶上前去。
村庄不大。低矮的村舍,没有高墙大院。树木、屋顶、院落……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偶尔几声野狗犬吠。除此之蛙,悄无声息。想来村里人都逃难走了。
刘心隐在前,将赵榛迎到村北头的一观宇前。
赵榛抬头一看,“郎君神祠”几个字。猜出来此道观供奉的二郎真君。
宋代时,二郎神崇拜在全国流行起来,不少地方修建了专门祭祀的庙观。在这个小村子里,看见二郎神庙也不稀奇。
神祠规模不大。只是前脸一排三间的面,后方没有进落。门面前,空地上,摆放着一尊铁铸的香炉。此时,炉脚与沿口已被积雪覆盖住,看不出曾经的香火。
赵榛信步进了祠中。当中神案上,立着一尊神像。头戴三山飞凤冠,身披缕金甲胄,手执三尖两刃刀。最醒目的,当为额头正中的三眼真睛。与流传后世的二郎神形象,几无二致。只是,尚无哮天犬伴在左右。
神像后方檐下,张挂着竖额。上书“英烈昭惠灵显威济王”几个金色大字。两边各有一副对联。上联写道“青眼另加,造福于民,仗义豁开千里目”;下联写道“白云沓至,法之为道,呈祥来拥二郎神”。
赵榛不由自主地躬身拜了拜。其他人也跟着拜了起来。唯独刘心隐没有反应。他四下指挥。令侍卫将两旁陪祀的神像搬开,腾出地方。又让侍卫在祠中生起火。
慢慢地,神祠里温暖起来。
墙上挂着二郎真君种种神迹。赵榛见状,停下脚步,逐一浏览介绍。回眼一瞥,董策披着风雪进到祠中。不由地站住,回身等着他。
董策笑道:“王爷,咱们的人俱已点齐。眼下,狂风暴雪。村庄里的人都已逃离走。留下房屋空着,可以派上用场。大家伙正忙着借用一下……”他料想没什么大事,语气十分轻松。
赵榛下意识间觉得不妥。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挥手制止:“不可!”
董策面露不解之色。赵榛来不及向他解释,快步出了神祠。
偌大的村庄里,各家庄户前,围着一些人。有的,正在摆弄着柴门。有的,已经进到了院里。
赵榛当即摆手大呼:“不可、不可!”让侍卫将人都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