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宵禁结束。
此时,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眼见两个乞丐模样半大的小子,踩着雨水一路跑来。泥水践踏,路人纷纷躲避。快到城门口时,他俩见街上转角一处早餐铺,慌不迭地止住脚步,一头扎进铺子里。自然是高迈与丁小苗二人。他俩见铺中各色汤羹点心,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二人饥饿难耐,恨不得一起点了,一股脑倒进肚子里。
铺子老板正在炸着油饼,见二人打扮破烂寒酸,当他们是赶早乞食的,举着长长的筷子,指着他俩哄道:“二位小哥,我这铺子刚开张,你们先去别家,要想讨口吃的,晚点再来。那时要有剩的,你们直管来拿。”
高丁二人都是有些气节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些话呢。高迈气得直咧嘴,把银锭掏出来,“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俺们有钱,谁要来讨你家的饭吃?”
这么一大锭银子砸在桌子上,可谓振聋发聩。老板目瞪口呆。看了一会,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么多钱!莫不是……”
丁小苗猜到他想说什么,急忙解释道:“哼,这是我们做了好事,主人家赠送的,你别胡乱猜测,给我们胡乱按上什么帽子。”
既然有钱,老板管他什么来路,赶紧换了张笑脸:“二位小哥,好心有好报,做了善事自然可得酬谢。我可什么都没说。刚才……是想问二位小哥吃点什么,我好安排。”像他俩这乞丐模样的,凭空得了这么一大笔现银,要么偷的,要么抢的,还能有其他什么途径?主人家送的?糊鬼去吧!老板也是经历过世事的人,怎么会把丁小苗的话当作真的?不过,他现在满脑子想着,这一大锭银子,留在自己这儿的能有几两几钱。如今京城大乱,正是赚银子的好时候,待金人退却以后,物价平抑了,钱就不好赚了。今朝有钱今朝赚,多想无益,至于银子的来路,与自己何干呢?
丁小苗见老板一脸笑容不怀好意,都说十商九奸,不知这老板心中打了什么馊主意,不由地警醒道:“不要以为我们好糊弄。你先说清楚各样点心价格之后,我们再点。”
高迈撸起袖子,装作不好惹的样子:“小细丁说的有道理!别糊里糊涂被他给蒙了。”
老板悻悻道:“二位小哥多虑了,我家铺子摆在这儿,也有十来年光景,向来童叟无欺,二位小哥但点无妨。”他话虽这么说,高迈与丁小苗始终不能完全相信他。二人便指着豆腐皮包的兜子、白肉夹面子、肉臜衬肠、两熟鱼几样平时馋在心中的点心,问了价格,听了之后,二人几乎咂舌。
“呀!你这价格怎么贵得离了谱!”高迈惊讶道。
老板低头夹起一张油饼,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哥啊,现在物价飞涨,可不是平日能比的。我这也是找人高价抢来的。没这价格,我这小铺子可就开不下去。可不敢瞒着二位小哥,今早我进货时,这米面一斤又涨了十来文。一天一个价。我这么直说了,二位今天吃饱了,哪怕明天饿着一天,就能省下好几个大子,便算赚到了。”
高迈、丁小苗自然知道物价暴涨。高迈沮丧地说道:“今天吃饱了,明天可以不吃,但是后天再饿了,不能不吃呀?到时价格又涨了,不又得多花钱吗?”
老板陪着笑脸:“先紧着眼下便宜的时候,吃饱一些,多撑些时候便是些时候。也就少花一些钱。”他既想多赚点钱,想着法尔哄着高迈与丁小苗消费。不过,说的也是实话。
丁小苗会算账,心中计算了一下,对高迈说:“这么吃一顿,这一锭银子得花掉小一半!”
两人本想大吃特吃一顿。奈何这在平日里一锭银子如同天文数字一般,在此时却不值钱了。经不起花。两人想到往后的日子,物价还要上涨,不能不考虑之后的生活。既有远虑,只能舍弃心中的美食欲望,老老实实点了些日常吃的。不过是米汤与油饼两样常见的早点。米汤光亮见人。里面捞不出几粒大米。好在油饼外脆里糯,油滋滋地,满口油香。令二人欲罢不能。把老板已经炸好摆出来的油饼,都吃掉不说,刚从油里捞出来,滚烫滚烫的饼儿,也被两人抢了分掉。算下来,一顿早饭,两人一共吃了近五十张油饼。一平摊,每人吃了差不多二十多张油饼。这食量着实算是少见的,根本原因是二人饿了这么多天,不由自主地大吃特吃。
陆陆续续来了些顾客,眼睁睁看着二人表演着吃油饼比赛,忍了半天,自己一个也没吃着,难免有些怨言。老板也不卖了,问他原因,只说怕这么吃身体会出问题。
高丁二人这才将嘴巴停了下来。嘴巴一停,便意识到肚子终究容量有限。已经撑得鼓鼓的。开始不停地打嗝。又喝了两碗米汤,压住了油嗝。与老板一结账,竟然要了三钱银子。高迈与丁小苗看着老板拿刀在银子屁股上不断地割着,就像在割自己肉。但是,哪有吃霸王餐的道理?只能眼瞅着老板割去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子,毫无办法。
二人怀着满腹愧疚离开早餐铺。头也不敢回。生怕回头望一眼,怀中的银子又要少了一分。
却见铺子中靠着另侧街道的一张桌子前,一位食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方才高迈、丁小苗进店时,他已在店中。高迈、丁小苗那一番举动,招来不少食客围观,但他好像没看见一般,浑然不动。到了此时,他吃好了早餐,便起身结账,然后撑起伞,慢条斯理地出了早餐铺。
细雨蒙蒙,毫无停歇的样子。那食客走得不紧不慢。路上油伞重重叠叠,遮挡着视线。他的步伐飘忽不定,但是一直紧紧尾随着高迈与丁小苗,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