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便到了沈家宅子的街坊边上,她们不敢靠近。艾媄将艾厚唤到身边,在他耳边嘱咐几声。艾厚点头,领着一个家丁往她们指的方向,匆匆而去。
此处人少,且沈媛有意用袖子遮挡容颜。所以虽有几个街坊路过,却无人认出来沈媛。二人等了一会,只见艾厚领着家丁匆匆而回,双手一摊,毫无所获。
沈媛无比地失望,站在风中默然不语。
两位绝色少女倚立在路边,路上的行人慢慢注意到她们,难免有人不时地回头张望。艾媄有些心急地催道:“时辰不早了。既然没有收获,咱们赶紧去那贵人所约之地,以免耽误了正事。”
沈媛一个激灵,记起来这事。眼下能帮助自己的人,只怕只有那贵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不及多想,挽上艾媄的胳膊,顺着她的意离去了。
要说东外城,最过繁华的却不是朝阳门,而是自朝阳门北边的新曹门开始一直到内城的曹门一带。当中这一条大街唤为东曹大街。这里虽无朝阳门东城第一门称呼,但是位置更加靠近内城的马行街、东华门,故连带着兴旺起来。别看东曹大街处在外城,不过其间有一处地方名为花粉巷,专售女子姻脂水粉的奢侈之地,非常有名。富贵之家的女眷常到此巷来,因而人流来往不息。
哪怕国事纷乱,依然打扰不了富贵人家的雅兴,这里依然热闹纷纭。
沈媛与艾媄慢慢走入花粉巷,身边美色渐浓,粉香四溢。街巷内外,豪门的轿马起落不停。也有如艾媄、沈媛一般,只有女眷带着家丁徒步过来的。这些女眷个个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此时中国的世风,秉持唐风,开放大气,尚未如后来那么保守没落。世人并不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何不妥。而在原本的历史中,经靖康之耻后,金人肆虐,中原女子饱受凌辱。而宋国的男人们不争气,战场上打不过金人,保护不了本族女子,本自己无能,却把罪责怪到女子头上。将女子当作红颜祸水,招来祸端。更搞出三从四德、女子不抛头露面种种陋矩。却未想到自己空有男儿之身,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护妻佑子,窝囊极了!面对强者时,弱者往往将一切的缘由归咎到更弱者身上。真是岂有此理!宋金之间的战争,对后世影响极大,可见一斑。
艾媄进了其中一家装饰最是豪华店铺的堂中,挤过堂中诸多女眷,直接向柜台问道:“可有高丽来的眉墨与红粉?”
高丽本来向辽国朝贡,与中原贸易较少。现在辽国灭亡,北方形势大变。高丽行商又开始向大宋输出商品。高丽多处山区,胭脂水粉质地优良,一贯受到追捧。不过,受地域限制,销货数量有限,成了名门闺秀争相竞买的热销品。
小二还没回话,后面掌柜的闻言,突然抬起头,走到二人前面,恭敬地回道:“二位小姐,目下高丽的水粉最抢手,铺中已被订购空了。恐怕得等一会,我家正自仓库中调发一批过来。二位可随我到雅间小侯片刻。等货品一到,便请二位小姐挑选。”说着,便要领着二人往后院去。
艾厚与家丁急忙跟在后面。那掌柜的见状,把手一栏:“后院都是女眷休息的场所,其他人一概不好进的。”艾厚正想与他争辩一下,艾媄挥手屏退道:“不要紧,你们候在此地便可。我做的事,心中有数。不会有什么闪失。”
家小姐发话了,艾厚哪能不听?往后看了看,把后方院子布置看得一清二楚,自料没什么大事,于是示意家丁们守在大堂后门外,自己便安心等候堂中。
那掌柜见他们不跟过来,也就不理会了,领着艾媄、沈媛沿檐下走廊进了东首一处厢房中。
从院内看,东首厢房不过几间房子的规模。不过,那掌柜着领着沈媛二人往里走了数间,二人这才发现,厢房连着厢房,极为阔大,直觉房屋占地比眼睛看见的大了一倍有余。其中的房屋布置精巧复杂,阻隔着视线。漏窗、月门、壁搁、屏风、帷幕、案几……令人眼花缭乱。举目望去,只能看清楚前方数米之内的陈设,然后便被一些有意的设计掩盖住后方真容。沈媛、艾媄转了几圈,已经转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楚到底在哪间房中。正想开口询问,掌柜的将二人领到一间香气四溢的房中,殷勤地说道:“二位小姐,这里清静。便在这里静候片刻如何?”
沈媛与艾媄心中有些不安,脸上都浮出警惕之色。艾媄盯着掌柜看了一会,忽然觉得他上唇两撇八字鼠须丑陋极了,看不下去,把脸转向他处,假装老道地吓唬道:“我说掌柜的,靠着院子边不好吗?把我们带到厢房深处,想图谋不轨吗?”
掌柜的嘿嘿一笑:“我知晓恁二位小姐今天是在等贵人,是也不是吗?却是那位贵人作此安排的,指明要寻个安静的地方,所以小的不能不听。”
听他这么一说,沈媛与艾媄这才知道这掌柜的也是听人吩咐、照章办事,这才心安了下来。沈媛道:“既然如此,便有劳掌柜的。我们就在这等。烦劳掌柜的和外面我家中伴从说清楚,我们换了房间,不用牵挂。”“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掌柜的连连应声,这就告退,却未回到大堂,而是从个小屋径直往后走了。
沈媛与艾媄在屋中枯坐了片刻。屋中摆设看似雅致,却入不了二人法眼。不过都是金钱堆出来的俗物,没什么清新典雅的地方。二人便站在一副画作前,无聊地品着。
“呀,三小姐,可让你久等了!”不知过了几何,一个弱细的声音幽幽地从二人身后传来。
艾媄回头一看,惊喜地问候道:“老康,你总算来了!”
来人原来是康履,不知何时进到了房内。艾媄一把扯住沈媛,向她介绍道:“这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九王爷家的大管家,老康,康大总管。”沈媛施了一礼,小声叫了康总管,算是打了招呼。沈媛又对着康履说:“这是沈家小姐,便是她想恳请九王爷出手相助……”
康履四下打量沈媛一番后,忍不住打断艾媄的话,嘴中啧啧惊叹:“真是一个妙人!我到三小姐府上办事,只远远看过。已觉得沈小姐明媚照人。今天有幸如此相近一看,更加不得了。乖乖,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他如此直白地夸奖,沈媛被夸得满脸通红。不过心中知道他是个太监,便未往他处去想。
艾媄拍了拍康履的肩膀:“老康,今天你愿意见面更好。家中下人都候在前院,来不及长叙。咱们开门见山,便说那寻人之事可有眉目?”
她虽然不大懂规矩,但康履倒是丝毫不在意,反而认真道:“三小姐,我今天正为此事而来。哦,不,是我家主人,听闻沈小姐有事,十分疼惜,便亲自大驾光临,专为沈小姐之事看如何运作是好!”
沈媛与艾媄二人心中都有准备,知道他不过在渲染情绪,好让这份人情显得更大一些。称谢之后,艾媄看了看屋子,眼光之外空无一人。有些迟疑地问道:“九王爷,现在何处?”
康履走到一处阁窗前,敲了敲,听见窗内有人轻声干咳一声,便直接将阁窗打开。
一个人影,背手侧身,立在窗后。侧面的剪影,充满坚毅与诚恳。
沈媛顿时看呆了。那容貌、那姿态,与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这般相像!虽然她与心上人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他的音容相貌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沈媛的心田上,永远涂抹不掉。这一刻,沈媛似乎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毫无来由地站在自己面前,内心激动无比。
那人转过身,见沈媛呆呆地看着自己,先是出乎意料,忽然变得喜出望外,赶紧冲着康履唤道:“康大,快请二位小姐过来就坐。”
艾媄见沈媛发痴的样子,急忙推了推她,沈媛恍恍惚惚中从迷梦中醒来。待心神平静了,这才看清楚,眼前此人与自己的心上人长相虽有些相似,但并不是同一人。他是九王爷,却是自己心上人的哥哥。沈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赶紧随着艾媄移步那间房中,勉强掩饰住窘迫。
九王爷赵构,心头掠过阵阵窃喜,好似看着猎物一般,头随着二人的身姿不停转着,从窗外探到窗内,又从窗内探到窗外,看着沈媛与艾媄从厢门,一步步进到自己房中,强忍住心头万般馋意,眼神一刻也舍不得从沈媛身上移走。心中沾沾自喜道:“这小妮子如此痴痴地看着自己,十有八九看上自己了!哈哈,不枉刚才那一番出面前的骚弄。”
待沈媛与艾媄走到跟前,赵构摇头晃脑地坐到房中正座上,亲热地请二人落座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