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道士又凑到几人身边,小声道:“这六丁力士本要招募生辰八字为天干丁时之人。诸位既然封了六丁力士,就要符合这个要求。刚才我听几位自报家门,生辰都有些不符。不过,我已经信手改过了,不过是前后改了几日。诸位看当无碍吧?如果实在有不同的看法,便只能做神兵,不能做力士。若这样子,每日的饭钱倒是少了不少。”
“哈哈”,赵榛心头一乐。何道士如此作假,还这么堂而皇之告诉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赵榛岂会将他们这些把戏当真,只管点头应付。
何道士见几人都无疑问,料这几人的人头费赚定了,这才如释重负:“好,好,这便好。如此一来,便两全其美了。”
赵榛与几人收好了号牌,又问了一些关心的问题,不过是天丁神军具体职责、平日如何集合一类事宜。何道士见几人不挑剔,很好说话,无形中生出好感,视为可以亲近之人,当下耐心地回答众人问题。
原来,这天丁神军自下而上分为北斗神兵、六丁力士与天关大将三级机构,一应军令按此等级逐次下达。天关大将直归刘大仙管理,平日由天关大将统辖下方的六丁力士、北斗神兵。六丁力士统辖北斗神兵。北斗神兵实乃最底层的小兵。按理说,六丁力士当有自己招募的神兵,便是六丁力士要自己拉人头。不过,何道士看赵榛几人身姿不凡,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拉来人头,索性全部封了六丁力士。
何道士解释至此,忍不住叮咛道:“不过,几位还须多招募些人手,否则手下无可用的神兵,不过是孤家寡人,没有排场。也没有……”
高迈与丁小苗赶紧插话道:“我们便作李大哥的神兵。”
六丁力士若招募来神兵,可以一直享有这些下属的人头费红利,何道士心中存着吃红利的想法,这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被高迈与丁小苗打断之后,顺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榛一概点头称是。
其他要求正如丁小苗一开始所言,不用到时点卯,不过赵榛却心想可能是天丁神军没有办公场所供人聚集,所以不用点卯。又问了下,得知天丁神军目下被分在南城一片从事,每日白天没事,晚上要巡更,协助宵禁。
既说到巡更的事,何道士忽大度地说道:“今晚本应要巡更的。不过,诸位力士刚刚入我天丁神军,家中必要先安排一下,我看今晚便不用来了。明日晚饭之后再来,便到保康桥南国子监门口听命。届时,发放这两日饭钱与明日巡更之钱。”
高迈与丁小苗高兴地欢呼起来:“发钱了,又发钱咯!”
何道士受他俩的真心实意感染,笑眯眯地捻着八字奸胡道:“高丁二位师弟这两天东奔西跑,辛苦得很,便放一晚的假,今晚不用来应差。”怕二人误解,赶紧补充道:“饭巡二钱照领。”
高迈与丁小苗顿时欢天喜地,抡起手臂便想抱何道士,算是表达亲热之意。
何道士急忙阻止道:“如今入了天丁神军,自有尊卑位序,不得胡闹!”
不过,他刚刚品味到管束人的感觉,尚有些不自在,说得理不直气不壮,语气扭捏得很。这等草台班子之举落在赵榛几人眼中,自然只觉得好笑。
几人正闹腾间,又有人领着一众人过来找何道士入募。赵榛见状,便领着几人告辞离开。
出了屋子,又挤出人群,丁小苗又从怀中掏出布袋子。手伸进去,搓着铜钱“哗哗”乱响。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
高迈听着这么一大把钱声,也很感慨,忽然想起来什么,冲口而出道:“呀!别掏出来,当心被人看到。上次老沈给的钱,要不是丢了,可比这多多啦!”
赵榛正在追查沈充、沈媛的下落,对沈字极为敏感,当听到高迈口出老沈二字,好像被针刺一般,腾地转过身,急问道:“老沈?什么老沈?”
高迈这才意识到,刚才感慨之中失言了。
他所提老沈给的钱,正是那晚沈充为致谢意临走时留的五两白银。
他与丁小苗靠此银两次日早上美美地吃上一顿,本想将剩下的银子送交家爷,谁知行到半路,发现那么一大笔银子不翼而飞了。刚才经过一处拥挤之处,估计是被扒手窃了去。
二人的心痛岂能用言语表达?相互责怪一番之后,索性东城也不去了,直奔西城。二人在西城混迹了几日,恰好碰到天丁神军募人。高迈与丁小苗见有钱拿,想也不想便报了名。再后来,见神军里人人在拉人头做生意,二人也动了心思。今日四下盘桓时,突然撞见了赵榛一行人。二人为了碎银几两,也顾得上东方门那吓人的名头,便找上了赵榛。
二人答应过沈充不泄露相遇之事。事到如今,仍然将这话记在心中,丁小苗自作聪明地解释道:“李大哥,大高哥说的是老婶。是他家中老婶子给过我们一些钱。”
这话哪能糊弄得了赵榛?赵榛眼皮也懒得抬:“你们从河北流落而来,家中老婶子岂有闲钱送给你们?便有闲钱,为何不是老叔给,而是老婶给?”
朱大泰也在一旁帮腔道:“你们两家住在东城信王府边上。我陪着你二人去一遭,找下你家老婶,一问不就知了?”
说着,脸上露出一副凶相,又左右晃了晃脖子,双手攥拳“嘎嘎”作响。
高迈与丁小苗想起来信王府那晚被朱大泰吓唬要找他俩家人报复,余悸又泛上心头。便不敢再胡说。
赵榛见此情形,将二人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真心实意地说道:“大高哥、小细丁,我们也算熟悉了。你二人对我几人当有所认识,看我们是不良之人吗?”
二人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丁小苗忽然道:“可你们是东方门的人,专做夜半生意的。”
赵榛观他俩的表现,知道二人对自己那夜潜入信王府一事念念不忘,有些误解。当下不好深入解释,只能更加诚恳道:“二位小哥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呆在京城中,便是为了寻找一位沈姓好友。那晚去信王府也是情不得已的事。不过,信王与我颇有些渊源,我做那些事他会理解的。若非如此,二位细想一下,那么隐秘的密室,我岂会知道?”
赵榛说了这话,高迈与丁小苗立即信了三分。便是江洋大盗,哪能轻易地获知王府的密室位置?信王或许当真与他有渊源。同时,这些天以来,二人心中对赵榛的好感越来越强,潜意识中更难将他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联系到一块。
赵榛又道:“我知道有些仇家在寻我的沈姓好友,我很担心他的安危。如果你们口中的老沈真是我的这位朋友,务必要告诉我。否则,一旦他出了意外,我将终生难以心安。”
高迈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焦灼,脱口而出道:“哎呀。那晚老沈正被几个黑衣人围攻!”
丁小苗想要阻拦他已经来不及。赵榛与朱大泰几人一听,关切之色立即浮上脸面。
丁小苗观察了几人神色,有些不放心道:“你们莫不是和黑衣人一起的?”
朱大泰有些不耐烦地问:“你们何日碰到那老沈与黑衣人的?”
高迈正想照实说了,丁小苗忍不住扯住他。朱大泰见状,戳了戳丁小苗的额头:“动动脑子。你们那晚离开后便碰上了黑衣人,我们哪有可能与他们是一伙的?”
丁小苗恍然大悟,这才放下戒心,任凭高迈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了出来。
赵榛又仔细问了问老沈的打扮。得知他脸色蜡黄,装了假胡子这些细节,与沈充在遇仙楼相见时的装扮如出一辙,不由地与朱大泰对视一眼,心中十分振奋。想来高迈口中的老沈,便是沈充。十有八九不会错的。
高迈自然对那晚用弹弓打跑黑衣人一事,好好渲染了一通。
赵榛仔细听着,心中暗忖道:“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见有禁军来了便跑。自然不是皇城司与开封府的人。”
想到这,对这些人的来路已经有所判断。待高迈谈兴尽了之时,赵榛问道:“事发在艮岳东南边山坡附近?”
高迈与丁小苗均无比肯定的点头。万岁山给他俩的印象极深,怎么会记错?
赵榛已经心急得很,当下一刻也待不住,拉着高迈、丁小苗直奔那边去。
几人当前的位置在梁门外西北一处地方,靠近浚仪街。当即走到浚仪街,一路向南,又折向东。过保康门时,几人各自掏出天丁神军的号牌,倒也管用。既有兵部授意,招募的神棍子弟都被算作民壮。守门的士兵对其他人盘查的很严,但只当他们受到差遣入内城办事。询问了一番,见没什么破绽,便让他们入了内城。赵榛怀中还揣着捧日亲军腰牌与龙德宫御牌,倒是一个没用上。
这一路赵榛走过一个来回,沿途景色多能辨认出来。
过了潘家酒楼,快到界身巷时,赵榛特意留意了四周环境,与那晚粮行外的街坊景色差不多,艾家招汴京粮商开会的粮食行会便在附近。众人又往东北走了一会,到了桑家瓦子地带,然后由高迈与丁小苗在前带路,往北一直走。
商肆宅院逐渐稀落。地势开始起伏,有高有低。
西北方向一片丘壑,众人都认出来是艮岳。高迈与丁小苗站在一处坡底,找来找去。地上积雪覆盖,寻找不出二人那晚窝在地上的痕迹。直到二人又越过两处丘岭,站在坡顶上,往远处东南方一看,一座小桥赫然入目,这才敢确定。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对赵榛道:“李大哥,便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