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榛离开美妇人之后,心中惦记沈充一行人的着落,不由地又加快几分步伐,于是很快便回到了大河坊租处。
他刚踏进内室,却见沈充几人都在房中,顿时放了心。这才发现内室当中的方桌上摆着饭菜,而众人都围着桌子坐着。先前众人吃饭都在前院的堂屋,不知今日为何搬到房内来吃?赵榛心头难免泛起了嘀咕。不过他见沈充等人都在,心事已了,便未在意。
此时已过了午饭时分。赵榛见桌上这般摆设,以为众人专为等他而耽误了辰光,来不及招呼,急忙在众人身后致谦道:“我吃过回来的。你们不用等我。”
众人都未留意赵榛已经到了身后,听到他的声音,好像被炸雷惊吓到了一般,神态非常慌张。一个个手忙脚乱地起身,转身迎接赵榛。
朱大泰见田垚未跟在赵榛身后,赶紧上前询问。赵榛将情况大略说了。众人听了之后也没有继续追问,沉默不语,似乎都藏着心事。
赵榛见他们神色各异,特别是高迈、丁小苗眼色扑朔迷离,不敢正视自己,终于忍不住问他俩道:“大高哥、小细丁,你俩有什么心事?莫非背着我作了坏事?”
高迈、丁小苗赶紧低下头:“没有,没有……李三大哥……”话说到一半,编不出理由来,只好关上嘴巴。
赵榛猜测他们有事瞒着自己,于是挨个瞅了各人一眼。众人纷纷回避赵榛的眼神。赵榛正准备挑高迈再下手,却见沈充站起来小声道:“殿下,方才我们自脂粉铺探知到一个重要线索。大家非常惊讶,不知如何是好,特意等殿下回来决断。”
赵榛这才明白他们为何方才表现有异,想来自脂粉铺得到的线索不同寻常。这正是他满心挂念的事,想到此,赵榛赶紧问道:“何事?”
沈充将探知的线索在他耳旁说了。
“啊!”赵榛听了大惊,“攸”地站了起来:“什么?康……”他话说刚出口,忽然想起来这是伍家,别被人听到,赶紧改了个称呼道:“九哥?他与脂粉铺有关?”
沈充拉着赵榛重新坐好,抬眼示意夏言,让他将事情的原委告诉赵榛。夏言推脱不掉,便关上门,然后坐在赵榛身边小声地阐述一遍。
原来今日他们几人到了脂粉铺后,想调查却没有头绪。好在夏言乃刑部官员,有些头脑。他便使了些手段向周边几家同行打听,竟然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此脂粉铺竟有康王赵构份儿,康王一贯在这铺中有投资。所以,这铺子才向来有恃无恐……
赵榛听了这些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嘶……九哥……”
赵构与脂粉铺有干系,这确是赵榛未曾想到的。故甫听下来,难免有些惊讶。不过他乃是沉着之人,待惊讶之情过了之后,赵榛想了想对沈充道:“昨夜艾异与艾厚说过,你家中的迷香与脂粉铺中的迷香乃是一个气味,所以我们决定去脂粉铺一探究竟。”
说完未待沈充说话,赵榛继续道:“照你们今天探知的消息,脂粉铺是九哥的场子。而九哥素来与耿家来不对付,若如此则这铺子定与耿家无关。那么,耿延禄似乎没有嫌疑了?”
沈充点点头道:“殿下,我们都是这么看的。脂粉铺如果是九爷的,耿家不可能与之有关。那么脂粉铺的迷香当与耿延禄无关。脂粉铺的迷香既与耿延禄无关,则耿延禄若用迷香,偏偏用了同一气味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赵榛慎重地想了想,补充道:“这么说来,耿延禄似乎可以洗脱嫌疑,或者说此事还可能由旁人所为?或不止耿延禄一人?”
说到这,他忽然有些警醒,声调猛然提高了几分:“你们的意思?九……”
原来他们已经想到或是赵构下的手,却不好与自己明说。赵榛不由地抬眼扫视众人。众人抿着嘴,神色十分严峻。赵榛忍不住挥拳一杵桌子,愤而起立:“我九哥竟然会做这么龌龊的事?”
夏言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又道:“殿下,我亦打听到在那脂粉铺中曾走失过不少良家女子,不过后来都未见报官。若非手眼遮天的人,怎能做的如此干净?只是涉及九……爷,我们不敢妄自揣测。”
赵榛也风闻过赵构那些肮脏事。在原来的史实中,金兵搜山捡海追捕赵构,他仍不忘放纵淫乐,可见此人之品行糟糕透顶。话既然敞开了,赵榛已经有些相信众人的揣测。沈媛下落不明,十有八九与赵构有关。
如此还得了?赵榛咬牙切齿道:“九爷?哼!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与他不共戴天。”
沈充见赵榛决心如此巨大,顿时转忧为喜。此事涉及赵榛、赵构皇家兄弟,沈充本担心赵榛不轻易表态。却未料到赵榛反响比自己还强烈。既如此,沈充当即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赵榛,又举起另一杯酒敬道:“有殿下这番话,沈某做什么都值了。恳请殿下日后切记今日之言,不负沈某期望!”
“那还用说?”赵榛眼睛眨也不眨,将一杯酒全部吞入喉中。
他一贯不饮酒。今日沈充敬他,显然是托付赵榛为自己出头。赵榛心道,我心意的女人被人抢走了,还用旁人嘱托?这杯酒非饮不可。
众人见赵榛饮下了这杯酒,都默默地注视着他,不敢发出声音。
赵榛刚放下杯子,沈充又添满了:“殿下再饮一杯,算是沈某为殿下赔罪。请殿下勿怪!”
赵榛听他这话有些没头没脸,怎么要赔罪?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什么意思。正想问他,沈充已经喝光了杯中酒,冲赵榛比划一下亮出了杯底。赵榛心想,怕是因为这事将与赵构反目成仇,他先向自己赔罪。为表明心迹,赵榛一闭眼将第二杯酒干了下去。
沈充拎起一只酒盅又给赵榛斟满,倒满后他放下这酒盅,从身前单拎起另一只酒盅端在自己胸前:“请殿下饮第三杯。”
赵榛这时已感觉到蹊跷,正想推阻,却见沈充满眼深沉的感情:“我与殿下一见如故。后来又与殿下因故分开,想不到殿下对我念念不忘,沈某铭记在心。这一杯,敬我与殿下在这危城之中久别重新。”
这一次沈充没有先饮,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赵榛。赵榛被他的真情感动,心一横将这一杯酒饮干。沈充这才将酒盅端到唇边,又道:“这一杯酒后如有缘,再与殿下相逢。”说完,沈充毫不犹豫将一整只酒盅的酒倒入口中。激动之下,眼角渗出泪花。
赵榛见沈充这么表现,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老沈,你今天怎么了?”
话音未落,赵榛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身旁的夏言赶紧起身搀扶住他。赵榛身子一软,顺着夏言的胳膊趴在桌上,竟然立刻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