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姚友仲一踹马镫,一马当先,挥起马槊往东急奔。前后二军骑兵随之呼喝而出,紧随在他的身后,千人骑兵队伍转眼间冲出校场。
马蹄飞踏大地,震耳欲聋,犹如万马奔腾,声势十分壮大。
晨曦中,四周环境依稀可见。
前几日突降大雪,不过由于气温极低将地面冻得邦邦硬,道路可堪践踏,影响不到骑兵纵横飞驰。
转瞬间,半里地已过,前方是一片枯林,姚友仲心知穿过去便是左军驻地。
这片树林恰好挡在刘家寺校场的东边,挡住了视线,为防止因此被敌人偷袭过来,昨夜特意令左军驻在林子的东边。
刚才东边响动十分剧烈,金军定已大动干戈,但时至此时不见左军一人一马赶来禀报,金军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一营兵马顷刻间瓦解?姚友仲一边纵马一边遐思,既感到事情反常,又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或许左军并无什么异常,只是被树林隔绝未闻到异响立时反应过来?”不过转念想起派出去的传令兵仍未回来,内心又十分忐忑。
姚友仲杂念之中,麾下已经穿林而过,半丈宽的林子刚刚容得下马身,好在这些骑兵的驭术尚算熟稔,千匹马儿几乎没有阻滞,一里多地的林子一气而过。
出了林子,视线豁然开朗,左军营帐近在眼前。
还未等骑兵靠近,远远地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些尸体,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味,清晨薄暮清新的气味还未散去,所以十分容易分辨。
骑兵猝不及防,陡然看见林子外的场景,立刻作出了反应,纷纷扯起马缰,引得马匹恢恢长啸。
“不好!”姚友仲在前面领军,率先看在眼中,早已惊讶地无与伦比。不过他乃是领兵大将,这些心绪在心头一晃而过,随即勒住马,镇定了之后举臂下令道:“停!”
此情此景,左军不知遭遇了何种变故,得赶紧收住队形,防备突变。
姚友仲身边的号手随即举起号角,吹号集结,分散的骑兵纷纷向他的位置聚拢过来。
宋军正在整饬士兵,此时却听到身后也传来阵阵号角声,音调与宋军的号声迥异,竟然是金军的号角声,不过方位却是校场那边传来的。
“呀!”姚友仲情知不好。
还未等他作出部署,忽然察觉前方空气一阵激荡,“嗡……”一支钢羽如闪电一般向他袭来。
姚友仲顾不上校场那边发生了何事,直觉告诉他目前己身已经处于危险之中,凭着本能,他向前横扫马槊,只见一支羽箭应声落地。
敌人就在眼前,姚友仲顺势将马槊往前一挥,口中大喊道:“迎敌!”
忽然空中白羽如蝗,前方本是左军营帐,此时从栅栏后、营帐间各个角落射出无数箭矢,犹如万箭齐发,接着突然响起震天的冲杀声。
姚友仲急忙屈下上身,身体伏在马上,马槊遥指前方营帐:“冲!”
身旁千人马队齐声应和:“冲!”骑兵在马上各具姿势,抖动缰绳往前冲锋。
前方来的箭矢极为凌厉,马儿不过一跃的功夫,已有不杀宋军骑兵被射落在马下。
姚友仲情急中下令积聚兵力,显然判断有误,一千匹军马聚在这片狭窄的区域,黑压压一片,正好给了金军可乘之机,马密箭矢更密,无数宋军骑兵几乎成了活靶子。他随之意识到这一问题,再次吹号下令散开队形,从侧面往营帐包抄过去。
“踏、踏、踏……”
“呦、哈……”
宋军只顾着往前冲锋,恰在这时身后林子中传来震耳的马蹄声、呼喊声。
姚友仲匆匆勒住马,往后一看,却见无数军马正穿过枯林从自己背后袭来。军旗装束正是金兵,连人带马俱是黑色的铁甲,马面、马身、马尻各处无不披着重甲,锐物突出,看起来刺目又丑陋。
“铁浮屠!”
姚友仲一念顿生,头皮顿时如炸裂一般惊得几乎魂飞魄散。
他本以为方才的响动乃是小股金军袭扰,一照面竟然是金军精锐中的精锐铁浮屠,自己这千把人轻装简马,却要直面金军重甲骑兵,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此战如何打?
铁浮屠之恶名在宋军心中犹如索命恶鬼,其人其马无不重甲附身,刀箭难入。铁浮屠一旦冲锋陷阵,如果宋军不能及时结成大阵对抗,只有被践踏砍杀的份儿。
其他宋军骑兵亦发现铁浮屠,一时间整支队伍立刻变得惊愕彷徨、不知所措,更有不少骑兵乍看见铁浮屠,肝胆俱裂,已经萌生了逃意。
东边,箭矢如雨。
姚友仲所率骑兵俱是轻骑兵,身上披挂多是皮甲,被射中者比比皆是,耳旁惨呼声不断,即便有身穿铁甲者,肩臂、肋侧等甲胄空隙处中箭亦不在少数。不过几箭的功夫,姚友仲身边已经数十位骑兵被射落马下,更有不少伤者伏在马上,口中呻吟不停。
西边,铁浮屠已经穿过林子,在林子东边慢慢停了下来。
姚友仲早已身中数箭。好在他身着的铠甲质地精良,箭矢被锁子甲卡住,深入不了皮肉里,肩上、背上插了几杆箭翎,但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仍可以从容地观察战场。
原本零散的铁浮屠三个五个聚拢,不一会林子外边黑乎乎一坨,已然完成了结阵,好似恶鬼一般,凶相毕露。
“不好!”姚友仲看出金军意图。
铁浮屠其人马着重甲,一旦催动起来,倚仗马匹惊人的速度冲撞践踏,无人能挡。其马身两侧绑着长刀,又可据此长刀劈开前路,向来所向无敌。铁浮屠喜集结后凭着势大冲锋掠阵,蜂拥之下将重骑兵优势发挥到极致,如不能有效阻止铁浮屠冲锋,只有束手被屠。
姚友仲所率皆是骑兵,又系仓皇投入战斗,没带拒马装置,根本无从布置障碍之物。
此战结局已定,姚友仲心如死灰。
当下如若寻求一线生机,只能尽快脱离战斗。铁浮屠尚在蓄力之中且全身重甲,马力比不上己方轻骑轻装,奔速不及。东边虽有箭射,但只见其箭不见其人,想来是下马为步的士兵,不虞他们立即追赶过来。此时逃离战场未为晚矣。
想到这,姚友仲不假思索地高呼道:“撤退!撤退!”
身旁有位副将甚为机警,当下提醒道:“姚指挥,向何方撤退?”
经他这么一说,姚友仲才想起来西边刘家寺校场情况不明,不能往那边去,急道:“向南突围,急速回京。”
此刻他已顾不上姚平仲、姚信仲二位兄弟,先保住眼前这千把骑兵再说。
宋军前后二军虽有损伤,但编制未被打散,传令兵得令后往南北方纵马传递军令,不过一息功夫,二军已经尽得军令,各自拨转马头,绕开东西两边,往南北方逃去。
四下奔突,狼狈不堪。
兵败如山倒。姚友仲已经无法约束麾下,见此情形长叹一声,抡起马鞭往后重重地抽在马腿上,马匹受疼之下腾起前蹄,长吁不止,被姚友仲紧扯缰绳,挥带中马匹只能往右方疾奔,身后他的副将亲兵急忙跟了上去。
主帅逃离战场,士兵更加争先恐后地奔逃。
姚友仲军被金军压制的地方空间有限,千人齐动,毫无章法,又有无数马匹挤压、撞击,导致不少士兵坠落马下,被马匹践踏之后很快没了声响,但这时没人敢伸手救援。逃离此地,不要成为金军刀下之鬼,成了众军不约而同的想法。
马匹机动性强,奔逃快速。
一会儿功夫,林子与左军营帐之间这一片空地上宋军已经逃得一个不剩,地上零零散散躺着百来具尸体,也有轻微呻吟的,乃负伤后坠落在地无法行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