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丝毫不把冯益放在眼里,没去计较,而邢秉懿乃堂堂大宋康王正妃,生得花容月貌色,他也没多看上一眼,略一思忖,将康王掠走沈媛一事说了出来。
也不是原封不动如实道来,而是细节上做了变动,如将沈媛谎称为信王府的女眷等等,不过赵构用迷药这等下作的事,杨越倒是完全不给情面,原原本本都给抖落出来。
说到后来,杨越情绪有些激动,倒似和这被掳走的女眷有些关系。
邢秉懿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自家男人什么德性,邢秉懿哪里会不知晓?
杨越这么一说,邢秉懿几乎没有任何怀疑,早已相信了,敢情自家男人将自家兄弟府中女眷用不光彩的手段掳进府中。
难怪十八哥动怒,带人硬闯进来,若自己是男人,也会有此反应吧。这么说,赵榛大清早硬闯康王府,举动看似无礼,却有几分情理。邢秉懿忽然有些同情赵榛。
不过面前这青年直言不讳,完全不顾信王的脸面,邢秉懿又生出看热闹的心态。
康王使用迷药此等事实乃丑闻,不能声张,邢秉懿听了一会,见这青年说着不停,信王又无动于衷,她不能不管,赶紧打断杨越,冷冷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康王府岂会做出这等的事?”
但对自家男人又没什么信心,所以这话说得有气无力。
邢秉懿毫无底气,落在赵榛的眼中。
赵榛寻思她十有八九知道些隐情,插话道:“王嫂莫怪,小杨所言句句属实,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们绝不会硬闯进府里来。既然来了,弟弟就是要与王兄面对面对质,把话说清楚,否则便是见了官家与太上皇,弟弟也是不惧的。”
邢秉懿沉默不语。
赵榛心知多说无益,干脆不再废话,冲着身后一招手,大声喝道:“别愣着,都给我搜,天塌下来本王担着。”
众人今天奔着强闯康王府来的,因碰见了邢秉懿阻拦,一时没了方向。赵榛再次发话,大家有了目标,放下心事,撒开手脚,准备大闹康王府。
众人里尤以朱大泰、郭恭友为胜,二人身材高大,彪悍无比,且久在行伍之中,极有指挥才能,此时后殿的太监团团围了上来,赵榛一声令下,二人索性将武器掏了出来,防范周围的太监,然后调度其余几人,有板有眼,压得太监步步紧退。
康王府侍卫碍于规矩,缩在在后殿甬门外,步伐踯躅,不敢越后殿一步。
眼看朱大泰、郭恭友率着众人要冲出花苑,向内室奔去,邢秉懿又怒又气,忍不住高声喝斥几声,但毫无效果,只好又别过头,强忍住怒气,对赵榛道:“十八哥,还不阻止你这些无法无天的手下!”
赵榛望了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
杨越更加嚣张,肆无忌惮地冲朱大泰喊道:“朱统领,信王有令,若有人胆敢阻拦,直管掏出腰中的家伙事招呼!”
冯益正准备将候在院外的王府侍卫唤进院中。杨越这么一说,冯益不由地看向朱大泰几人,见他们纷纷从怀中掏出一块块巴掌大的石疙瘩,握在手心里。
冯益懂军事,大惊失色,道:“什么?霹雳火球!”
赵榛没想到他识货,转头望了望冯益,道:“这叫手雷,不是霹雳火球能比的,一旦爆炸,威力无边,冯公公快闪到一边,免得被石片伤到。”
赵榛口中的手雷,正是来自前日盗来的霹雳火球,加以改良,掏掉了铁蒺藜、毒粉,将原来的火药全部置换成重制的火药颗粒。
制作成功后,赵榛做过实验,证实威力出奇得大,非原先的霹雳火球能比。
冯益不管这些石疙瘩叫手雷还是霹雳火球,一看是火器,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生怕赵榛麾下一冲动,点燃这些石疙瘩,那可就了不得。
火炮无眼,万一伤到邢秉懿万金之躯,可不是自己兜得住的。
冯益投鼠忌器,赶紧连连摆手,不让康王府的侍卫进入花苑,避免形势恶化,又急忙闪到邢秉懿身旁,挡在前方,道:“夫人快退入殿中,这些人手中都是火器,威力极大,小心被误伤。”
邢秉懿听到赵榛与冯益说的这些话,岂能不知道蒺藜火球的厉害,心里突地一跳,美目圆瞪,大声斥责赵榛,道:“十八哥实在是无法无天。我听说你奉旨出使金营,中途竟然无诏擅回,今日又登我康王府造次,还要在我府中擅用火器,真不怕动静大了难以收拾?真不将祖宗家法放在眼里?真不怕宗正寺的圈禁之法?”
赵榛脸无惧色,“戚”了一声,道:“王嫂既然知道我无诏回京,我也不藏着揣着啦。我今日敢抛头露面,就是破釜沉舟而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找不着府中家眷,绝不停手!”
言罢了决心,赵榛的鼻子里又哼了一道粗气:“哼!便是嫂嫂的寝宫,弟弟我今日也要闯上一闯,搜上一搜!”
毫无礼法,毫无顾忌,邢秉懿被他的话气得又恼又羞,张口结舌,找不出话怼回去,索性一把掩住面,小声抽泣起来:“你这无礼的小叔子,专挑王兄不在府中寻上门来找事,欺负我一妇道人家!”
邢秉懿抽泣了片刻,见赵榛始终无动于衷,只好将手从脸上撤了回来,将眼角的泪水拭掉,望了一眼赵榛,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便是真有十八哥所言之事,也不是在府中能寻到人的。”
赵榛面露不解,邢秉懿索性摊牌,道:“你那九哥就算外头有人,从来不留在府中,都搁在府外的金屋之中。”
杨越领悟过来,赶紧问道:“金屋?敢问嘉国夫人这金屋在何处?”
邢秉懿见赵榛不甚理解,冲着杨越没好气道:“便在西南三里地外的兴国桥畔。”
她这股怒气不是因为赵榛、杨越无礼发的,而是想到赵构在金屋里藏着佳丽,涌起一股嫉妒之气。
赵榛却有些不相信,问道:“此话当真?王嫂怕不是诓我出府吧?”
邢秉懿白了他一眼,反问道:“十八哥多想了,我岂有诓骗自家小叔之理,你直管先去,若是找不着人再回来,还怕我走了不成?”
这话有道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那边寻不着人,再回来找邢秉懿,亦不为晚。
赵榛搔着头皮正在思忖,杨越附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赵榛连连点头。
杨越耳语交代完毕,赵榛扬起脸,对邢秉懿道:“王嫂既然这么说,我信了,不过金屋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赵榛松了口,今天的危机算是化解了,邢秉懿赶忙将地址说给他听。
没想到赵榛听了之后,与杨越交换一下眼色,杨越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往外挤了挤眼,赵榛会意,二话不说,挥手领着手下出了后殿。
都不和邢秉懿打招呼,如风一般涌出花苑,顷刻间不见了。
速度之快,邢秉懿来不及反应,只好眼睁睁看着一众人影如烟如雾,消失在眼帘中,目瞪口呆。
冯益也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赵榛要赶到王府的外宅,怕再生事端,赶忙凑到邢秉懿身侧,请示道:“夫人,不如让奴婢跟上去,略作提防,以免信王作出过激举动。”
邢秉懿峨眉一蹙,轻咬朱唇,轻诧道:“信王寻找家眷,不由着他又能如何?你去凑什么热闹?”
冯益自知失言,赶紧应声告罪,躬着身子转到邢秉懿身后,不敢多言。
邢秉懿望着甬门片刻,忽然有所悟,口中囔囔道:“妙静仙师口中赞誉的宗室子弟莫非是他?”
妙静仙师乃是赵氏皇家前辈,如今谪居瑶华宫。
年初瑶华宫失火,正在翻修,妙静仙师暂居在大相国寺。数日前,妙静仙师返回瑶华宫,察看重修进程时,与一年轻人相碰。
这年轻人彬彬有礼,妙静仙师印象十分深刻,当时天近傍晚,她没有看清年轻人的面容,不过凭直觉认为当是宗室子弟。
前两日,邢秉懿拜会妙静仙师,仙师忽然提起这年轻人,赞不绝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妙静仙师似乎将这年轻人认作康王,话里话外隐隐在套邢秉懿的话,确认这年轻人的身份。
既然给自家男人戴高帽,邢秉懿索性不置可否,对妙静仙师的一概问题,既不否认亦不承认,显得高深莫测,妙静仙师更加确信这年轻人就是康王。
如今回想起来,那年轻人怕不是刚刚离去的小叔子十八哥?
赵榛今日擅闯康王府,看似无礼,但绝非唐突莽撞之人,邢秉懿暗道。敢为府中下人出头,不失为敢作敢为的大丈夫。
至于自家男人,邢秉懿深知其秉性,心性过于阴暗,手段又有些下作。
若论谦逊淳朴,康王比不上信王。
想到此,邢秉懿忽然改变了过往印象,对今日强闯入府的小叔刮目相看,竟把心里对赵榛的种种不快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