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玉见谢怀瑾和吴欣铭两人虽然受了惊吓,且狼狈不堪,却都并无大碍,便转身过来看望瘫坐在地的杨虎几人。
只一眼他便发现这几人都伤得极重,心忽地一沉,随即心头涌起万般感激和愧疚。
他本来还十分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在那些杀手追上几人前,将他们救了下来。
现在才发现,原来在他们到来前,这几人经历了怎样凶险的一场恶战。
适才他还在想,他们几个轻慢了谢怀瑾和吴欣铭,没将两人护好,害得两人受了不少伤。
可现在看着杨虎几人血淋淋奄奄一息的模样,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几人几乎是用自己的命在营救和保护那两个富贵公子。
直到这一刻,谢怀玉才真正直视起了这几个出身山匪的凉州汉子。
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幕幕一闪而过,身受多番打击的谢世子似乎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与父辈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身份和权势的变化,早就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许多最质朴最纯良的本性。
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几个凉州山匪。
即便知道他们身后可能隐藏着个手眼通天的传信人,他也不曾将这几人真正放在眼中。
直到现在,这几人用生命和鲜血再次给他们解了燃眉之急,谢怀玉才明白那狰狞的“蠢货”二字的真实含义。
须臾之间,谢怀玉心思斗转,感慨万千,忽觉浑身陡然一松,似是放下了潜藏在骨血里最沉重的桎梏。
只是此刻不是他感慨反思的时候,随行而来的护卫中便有精通医理的大夫,此时正围着谢怀瑾和吴欣铭两人嘘寒问暖,为他们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仔细地敷药包扎。
谢怀玉一言不发走过去,一把提起大夫的衣领,将他拽到杨虎几人面前,厉声道:“先给他们医治。”
大夫不知道谢怀玉为何突然变脸,可当他看见杨虎几人的伤势时,倒是没有了丝毫怨言
只扫了一眼,他便看出了几人伤势的轻重。
才要上前去给杨虎医治,便见到柱子拿着一根缝衣针,在一块干净的湿布上仔细擦了几下,便利索地帮他缝合起来。
其他几人也都拿出药瓶,相互为身边的兄弟敷药。
大夫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治伤手段,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谢怀玉轻咳了一声,他才俯身帮杨谦几人包扎伤口。
谢怀玉也看得惊奇,却没有多问。
若是以前,在确认谢怀瑾和吴欣铭无恙后,他必定会去追杀那些杀手。
可今日他心神遭受了巨大震撼,空落落的心头唯一想法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竭力救治好杨虎几人。
谢怀瑾和吴欣铭也走了过来,吴欣铭醒来后便一直被柱子拉着一路逃窜,早已相信几人确实是救了他一命。
此时上前来,他十分周到地朝着杨虎几人深深一揖,诚恳说道:“多谢杨护卫救命之恩。”
谢怀瑾也讪讪走上前道:“多谢。”
杨虎几人疏离地点了点头,毫不因为对方身份尊贵便卑躬屈膝地回礼,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没人留意到谢怀瑾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
亮子借着帮忙包扎伤口的机会,在白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
白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伤得不重,此时都处理完毕,便主动走到谢怀玉面前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怀玉欣然答应,两人避开众人,白狐直言不讳:“不瞒谢世子,这一回我们兄弟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将两位贵人救了下来,所幸大家都平安无恙。”
谢怀玉一直哽在喉头的一句话终于借机说了出来:“大恩不言谢。回去后我必定将此事禀告皇叔,重谢几位兄弟。”
白狐苦笑起来:“谢世子误会了。我叫世子过来,就是要说清楚此事。你也知道我们兄弟来京城后的遭遇,今日亲眼见识过那些人的厉害,我们兄弟害怕得紧。世子若是为我们好,还请千万不要将我们救下铭少爷两人的事情传扬出去,更不要和我们走得太近,谢世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谢怀瑾心里苦涩无比,他当然知道白狐这些话里的意思。
那些人究竟有多可怕,他自认为自己比他们更清楚。
可事已至此,再做这些有什么用?
对方那么多人亲眼见过他们,他们几人这几天又没在京城,而且他们家中还被人杀上门去了。
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多,只要稍微查一下,就能发现人是他们救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来了。
白狐抬手拿出一个面具,对谢怀玉道:“玲珑街买的便宜货,之前我和大哥都戴着,没人能认得出我们。”
谢怀玉转头看向瘦猴几人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暗叹这几人做事周全。
这样一来,他们的真容倒是没被人发现。
白狐又道:“世子不会放过那些人吧?他们居然敢劫持大皇子和铭少爷,难道不是抄家灭族之罪吗?”
谢怀玉暗自咬牙,他当然不会放过那些人,好不容易等着他们出头了,不一网打尽岂不是太亏。
可这茫茫大山,难免有漏网之鱼,真要有心躲藏,来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
望着白狐殷殷看过来的眼神,谢怀玉重重点头:“我会尽力为你们周璇的。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们是如何遇上那些人的?”
他是真不明白,这茫茫大山里,那些人处心积虑劫走的人,为何偏偏就让这几位遇见了。
要说这是巧合,他真有些不信。
可惜这一回真是巧合,他再是追查也势必毫无所获。
白狐看似随意的抬手一指道:“看见远处那块墓地了吗?我妹子就葬在那里。我们葬下妹子后,打算在附近守灵,过完头七再回京。本想着进山去砍些树木搭个窝棚,没想到遇见一头老虎,一时起了猎奇之心,就追进了山里,这不就遇上了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有根有据,也不怕查证。
谢怀玉却被他这番话噎住了,想起枉死的杨姑娘,再也问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