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五妈生出几分委屈来:“青凤”搞事情,她能做什么?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精挑细选出四个丫头来,唱出再大的戏,不也正常吗?!
更何况,还是金陵府不做人。
叫他送画家,他送个屠夫来,这谁克制得住啊!
“金陵府送的兰氏,是预备当作死士送进京师杀人去的...奴才也是昨日才知道,邱怀比大人本不欲参与这次的应选,却抵不过他恩师周大人的劝说,只得随意交了个人上来充数...”何五妈哭丧个脸:“那瘟神是屠夫入了秀才堆!自己跑就跑了,还夺了我们侍卫的刀,将半路遇到的顾氏一刀抹了喉!”
来了个杀手,还赔了只“青凤“!
这气儿,她也憋屈呀!
何五妈又哭号:“您若真要怪奴才,奴才也受着,左右是奴才的不是!去领了罚,到时候下黄泉去,奴才向阎王爷喊冤就是了!“
“行了行了。”
祝夫人黛山眉微蹙,起了一畦微微隆起的好看的小山丘,口吻随意平淡了几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应选,选人选材也选命选运——那顾氏运道不好,出门就碰到阎王,也怪不了你;至于金陵府闯下的祸事,等入了京,回禀大人和娘娘后,自会有人收拾他们。”
何五妈抽抽嗒嗒,翘着指头擦眼泪:“那顾氏一早被人发现死在假山后,如今已入了棺,您要去看看吗?”
祝夫人轻“啧”一声:“我去看什么?看死人,还是看魂儿?你这个老狗,说话做事过过脑子,甭看着机灵,实心实肝里却蠢得出奇!”
主子愿骂你“蠢”,便算作是善了了。
何五妈哭声小下去:“奴才再蠢,也是跟了您好几十年的老狗腿子,蠢是蠢点,忠心却诚...”
祝夫人指尖戳了戳何五妈的额头:“滚滚滚,后山再叫人找找,那兰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氏立刻发丧,送棺材下山,叫镇江府的人来领,棺材盖子先别合上,指不定镇江府要给她陪点葬品,你另取一百两银子给镇江府,聊表辛苦。”
何五妈出堂屋方觉神清气爽,指使着小丫头干事。
装顾氏的棺材,一路运送下山,暂放于山下义庄之中。
尸体憋闷的臭气,几欲熏天。
兰氏藏匿于顾氏的棺材之中——这便是昨夜那柳姑娘出的主意!
只有死人,才能下山。
她不想变成死人,所以,她只能伪装在死人棺材之中!
堡楼中备下的棺材,好在足够宽大。
今日一早,顾氏的尸首被发现,她虽不解,却也未过多询问,只默不作声地换上柳姑娘的衣服,一路走走停停,极为隐蔽至后庭停棺处。
她翻身入棺,躺在顾氏尸体下放,只待棺材被运送下山。
“待棺材落地,你要立刻爬出去——你的活路,就在镇江府前来接尸和棺材提前抵达义庄的时间差之中。”柳姑娘的话历历在目。
一路上,顾氏脖颈处那道一击毙命的刀伤早已停止流血,露出的脊骨昭示着,制造这个刀伤的人,绝对是下手狠厉、用刀娴熟的练家子。
生死存亡之际,她没有时间思考顾氏为何会死?又是怎么死的?
她后背与手臂的伤,被火灼烧,不异于饮鸩止渴、短暂得救——前路漫漫仍是一条不归路,她就算成功脱逃,也面临重伤不治的绝境。
兰氏心头涌上一股悲哀:死倒是不怕,只是欠人一命的恩情没还,死了也不干净。
棺材一路颠簸下山,最后落地。
兰氏深吸一口气,将顾氏发硬的尸首顶开,用尽力气一寸一寸怼开未完全钉死的棺盖。
待推开一个足够她出入的小缝后,兰氏迅速钻出棺材,刚轻手轻脚落地,却被立刻笼罩进一个宽大的暗影之中。
“金陵府兰辛。”
一个低沉冷冽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被叫到名号的兰氏,浑身绷紧,缓缓转身。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逆光垂手而立,出现在她眼前,随手扔了一瓶封死的药瓷过来。
“金创药外涂。”
又扔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药丸内服。”
男人语声平淡,低沉的声音像极了深井之中随意翻涌的凉气:“就算用火封血,没有药,你也无法活着走出镇江府。”
兰辛双手接过,虽警惕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救你一条命的人,姓贺,名唤山月。”
男人穿了一件深色粗布麻衣,衣裳的四周没有针脚却收得非常平缓,深邃浓重的眉眼,像暗藏在大开大合山水之中的宝石般熠熠生辉:“她之后或许不会姓贺。”
“但你记得,她夫君会是御史台治中御史薛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