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文雅听着这样的内情，除了一声重重叹息，也说不出什么。
“春花计划，就是我被资助的慈善项目，以她名字命名。林宴君妈妈的名字叫赵春花。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名字吧，有人叫她林太太，有人叫她林妈妈，也有人叫她林主持，我从来没听人叫过她的本名。电视台打字幕都觉得她的名字不够动听，给取了个艺名叫林诗。
春花，其实这个名字极好，极美。多么朝气灿烂，充满生机，不是吗？可人们第一反应是觉得土气，不上台面。众口烁金，人言可畏，没多少人真的能与世界大众为敌，活得一意孤行还能乐在其中。活着，就免不了世俗，世俗了，就只能趋利避害，我只能当个自私的人。”
“后面这些道理，是我妈妈教你的吧。”文雅问。
“是，柳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帮我很多。当初我来江城上学没多久奶奶就病了，我只能把奶奶接来一起住。我们祖孙能在这个城市立足生活，奶奶持续治疗再多陪我两年，到最后把奶奶去世，顺利送走最后一程，柳老师帮了我很多。因为奶奶不习惯楼房，我们住的小院也是她替我们安排的，又便宜又方便我上学，她还经常来私下来家里探望。
姐姐，大家都说城市里的人很冷漠，但我我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人，都对我很好，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到最后，事情变成这样，好像每个人都被伤害了。”
“齐清，走吧。”有人从昏暗的巷子中出来，是柳清兰。
文雅看向柳清兰，神色复杂。柳清兰回迎文雅的目光，神色依旧寻常，只是上前替齐清提起行李，要她跟自己走。
“你自己回家去吧，天黑小心些。”柳清兰冲文雅说。
“好的，妈。”文雅点头应下。
柳清兰领着齐清离开巷子，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文雅一直站在巷口看着车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巷外的道路仅余空空，她才收回目光。
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院门外的黑暗中立着的身影，她不用细看，不用追问，也知道如今这儿还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和他，周暮。
“原来那天你受了伤也坚持要守时，登门服务的人就是林宴君，世界还真是小呢。”文雅缓步走向周暮。
周暮于出职业素养，不想回答任何关于病人的问题，文雅也没有执着求个答案，只是在走近后抬头仰看周暮，透过黑暗望着那双因映照着路灯，而在黑暗中有星点光芒的眼睛，说：“你一直跟着，只是因为在桥上看到他，还是因为也想知道，我能不能改变他们的遗憾，不像我们一样。”
“文雅，执着在过去的事情上，没有意义。”
“如果不在乎过去，那今天的我又是谁呢。身而为人，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过去堆砌起来。周暮，不管你认不认可，但我要说的是，我做到了，齐清和林宴君至少不会因为沉默不语而留下遗憾，重蹈我的覆辙。”
周暮不言，仅拉开路边的车门，将那双文雅在情急之中丢弃在路边的鞋子拿出来放到地上，还有那只她遗落在车上的照相馆手提袋。
“文雅，朝前看吧。”周暮淡淡说着，也不看文雅，转身便打算返回上车离去。
“如果，我已经没有前路了呢。”文雅冲着即将上车的周暮大声喊问。
文雅上前，将那只放在手提袋中的盒子抽出来，对着周暮翻开盖子展示。
“你说的对，人是要朝前看。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所以在可以看见的前路上，希望能不留遗憾。”文雅微笑。
周暮回首垂眸，看向那盒子躺着里的遗像，再抬头看向文雅，眼神透出复杂纷繁的情绪。
一个多小时后，夜已深，人却未尽眠。无风无月的城市安静得出奇，世界如同静止的画儿，唯有天际点点星辰高悬，偶有流量划过，才令人能确信那是天空，有无穷宇宙，而非沉沉深渊。
文雅坐在父母家楼下的老树阴影中，看着柳清兰自外面回来，从自己面前经过，再在走过几步后又发现自己而回过头，看向她。
“你在等我？”柳清兰问。
“算是，也是想在外面坐会儿，呼吸空气。“
“和他一起回来的？”柳清兰看向一墙之隔的那栋六层小楼，周家所在位置。
“搭了个便车，不算什么。”
“我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柳清兰显得不满，但可能今晚的确已经太累了，连情绪脾气都懒得有多余，说着不满的话，人却是上前到树下将文雅拉起来，说：“回家吧。”
“今天我去过学校，校长说联系不上你，让我带话请你看信息。”边朝楼里走去，文雅边说。
“嗯，知道了。”柳清兰不咸不淡地应话，沿着步梯上楼，并提醒文雅因为楼道里的照明线路老旧要全部更换，这几天物业把楼道里的灯都拆掉还没装上，要摸黑上楼，小心脚下。
“齐清是被特意安排到林宴君身边的事，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吗？”文雅问。
“是。林氏科技给学校捐赠了很多东西，你以为真的就是无偿吗，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捐赠也一样。林宴君有精神上的不稳定因素，照理说是没办法通过最初的入学面试，但从来没有一个校方人员提出质疑。我们学校从不接受借读生，但齐清能破例借读，就是校长特批允许。文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别大惊小怪。”
“一个富家子弟生病，要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儿当药引子，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说，还极力配合。这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是不敢相信这是在现代社会。”
“你说这些是对我失望吧，觉得我同流合污，不够高洁。”柳清兰走在前台似有若无地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闻言，走在前面的柳清兰停下上阶的脚步，似乎在黑暗中回过头看向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