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什么话？”
“好吃！”
青花白瓷海碗里，翻滚着十来个白肚皮的元宝。
一口咬下去，羊肉汁瞬间在舌尖上迸放。
猪肉馅的饺子做好吃容易，斐曦走过天南海北，吃过数十种不同猪肉馅的饺子，各有各的美味之处。
但能把羊肉馅做成好吃的饺子，实在是屈指可数。
像这样完全没有一点膻味，又能完美保留羊肉的鲜香，且与馅内沙葱清甜相融，做到多重口感层层递进，堪称她生平所食之最。
‘还有，且慢些吃。’
桌边的左手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斐曦一抬头，温柔女子抱着孩子，在她面前放了一盘炸荠菜及一碟切成扇形的葱饼。
女子拈起一块葱饼放到女儿手里，让小孩慢慢嚼着玩。
安抚好小孩后，女子这才对视着斐曦的疑惑目光，莞尔一笑：
‘姑娘，我见你似乎有些异于常人，可是耳力有所不适？’
字字句句，沉稳清晰，似恐斐曦看不明白，又特意放慢语速。
斐曦凝视面前女子数秒，忽而一笑，颔首道：
“不小心受了点伤，耳朵听不见了。”
‘可有医治的法子？’
“有，姐姐可以帮我吗？”
‘自然，你且再用些饼。小儿顽皮，让我先哄她睡下。’
女子武功虽非高深，但相较不会武功体内毫无内气的斐曦，对方肯施以援手，实乃雪中送炭。
欲祛除体内盘桓于三阳经脉的残余拳气，必需以内气逐点化解。
但不是知根知底、绝对信任的人，一般人实难放心让外人内气于自身经脉中流动。
一炷香前，斐曦与面前女子素不相识。
彼时，她靠在观景亭护栏上，正逗弄着池中鱼儿，不想竟惹哭了一个不知从何处跑来的两岁幼童。
安抚女童之际，她发觉女童身体有异。
小女孩身体不只是胎弱那般简单，正巧这时小女孩的母亲寻了过来。
甫一照面，女童母亲谢她照看孩子，牵她往住处走去，说要请她吃一顿饭。
被关在这后院数日，除却对她不理不睬，甚至驱赶她回去的侍卫，斐曦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不论是对女童身体的恻隐之心，还是对这突兀现身女子的好奇，斐曦一口应下，想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结果，一到地方，女子将孩子放到斐曦怀里，当真给她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吃过饺子，斐曦就着葱饼吃炸荠菜，再次为温柔女子厨艺所惊叹。
荠菜外是一层薄得似冰霜的裹粉，全然保留着油炸前蔬菜之形貌与清香，却带着蔬菜没有的酥脆口感。
一口咬下去，毫无半丝油气，酥脆下柔软而有韧性的植物纤维让味蕾尝到一种清香与油炸能共存的奇妙滋味。
而带着油香的金黄酥脆的葱饼，嚼劲十足。葱香与麦香在舌尖散开，与荠菜又是一种不同的口感，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美味。
斐曦一边吃着，一边再次认真地打量面前抱着孩子哄睡的女子。
这女子住所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但若非有人引路，一般人很难发现花园小佛堂后还有这么一处荒凉院子。
小院虽显荒凉，其内却一应俱全，所用器具与院中晾晒的药材，皆非寻常。
一进院子，斐曦便嗅到了院内弥漫不散的浓烈苦药味。
她略一嗅闻，便将苦药味的药方猜得八九不离十。
白及、没药、苏木、马钱子……这显然是用于治疗外伤的清淤生肌散，绝非是为那生来胎弱的小女孩所熬制。
她看了一眼女子身后不远处，通往内室的门帘，不动声色地吃完手里最后一口葱饼。
陪着温柔女子将睡着的小女孩轻放进摇篮，望着小女孩睡得香甜，二人一同抬头，目光恰好交汇，彼此微微一笑。
随后，女子牵着斐曦走到一旁的黄花梨榻上。
‘外间世事纷扰，适才无暇介绍。我姓苏名伊宛，年长姑娘数岁，姑娘可喊我一声宛姐姐。若我所料不错，姑娘可是青城派卫天师的弟子？’
“宛姐姐认识我师父？我名斐曦，姐姐亦可如师父那般，唤我小曦。”
‘昔日我曾蒙卫天师相救。卫天师侠肝义胆，当年若非卫天师与青城派一众豪杰，宁海城众人恐难活到今日。’
女子感激的话一出口，斐曦无法控制地想起满山师门的尸首。
原本含笑的眼眸，须臾间被一抹哀愁所笼罩。
不愿被人察觉，斐曦稍稍侧过头，欲掩盖心中的悲伤。然而，置于几案上的手，却忽地感到一阵暖意。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手的主人温柔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歉疚，言辞却坚定沉稳，
‘抱歉，我人微力薄，当时自己也深陷窘境，未能为青城派略尽绵薄之力，此乃我之憾事。我深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小曦，你可以信我，你的事我定当竭力相助。’
斐曦知道，师门之事，当时并非无人仗义执言。无论是太白派的秦长老、武当派的李掌门、少林派的玄真大师，亦或是神剑山庄的俞庄主，皆言事有蹊跷，需详加调查后再作定论。
可又有何用，除她之外，师门所有人都死了，顶着污名，惨死在武魂殿的默许下。
不论面前女子是抱着何种目的接近她，对方愿顶着得罪武魂殿的风险，说出仗义之言，斐曦便已在心中认可了对方。
一番交谈后，斐曦得知宛姐姐的夫君乃是铁教令偶然救下的。
一群形迹可疑的神秘人，一直在追杀宛姐姐的夫君，故而铁教令将宛姐姐一家安置在这荒凉的小院之中。
宛姐姐的夫君，乃长昌镖局总镖头沈天保。
一年前，长昌镖局接获一单神秘任务，雇主要求尽快将镖物运送至大漠。为达成雇主要求，沈镖头几乎带走了长昌镖局的所有主力，欲穿越素有死亡走廊之称的临海谷，力保在雇主要求的时限内，将镖物准时送达。
但这趟镖，除了沈镖头，所有人都死在了运镖路上。
铁教令救下沈镖头时，沈镖头在昏厥之前，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望着突然沉默的宛姐姐，斐曦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
她曾听闻尹师叔夸赞过铁教令，知晓对方乃豪爽侠义之人。然身为霹雳堡教令，铁教令绝非善心泛滥的愚人。
能令铁教令如此费心，将这素不相识的一家护至今日，斐曦直觉其中内情定然非同小可。
面前的女子怔愣许久，方才似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脸色露出一种凝重到绝非玩笑的认真，
‘铁大哥告诉我，我夫君昏迷前留下的那句话是[救救……原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