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格听着这段调侃的话,熟悉的感觉来了,她微微一哼。
“……部落现在雌性都快没几个了,”
说到这里她抿着唇角,语气里夹着几分嫌弃又几分无奈,“也就我那会儿生了个小雌性,还有点能耐,大家就把我往长老的位置上推,非说我‘最合适’。”
“啧,简直是拿我当压箱底的家当用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反倒让气氛没那么紧绷了。
言姝轻轻一笑:“还能生雌性,在这个世道就是本事。”
她语气不重,可身后几位雄性听见了,不约而同地神色一动,阿煦还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又骄傲。
而夏洛格一听这话,表情也复杂了一瞬,低头轻咳了一声,没有回嘴。
两人之间的旧日情绪悄然翻过,倒多了几分成年雌性之间的默认理解。
言姝这才问:“以前那些长老呢?”
夏洛格微微一顿,面色暗了几分,低声道:“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不在了。”
“当年部落迁徙得太仓促,又出了几场意外,那些人……撑不到现在。”
言姝心里一沉,没再问。
她记得以前那些人,有的虽然刻薄点,但到底是老一辈的支柱。
如今人已不在,落鸣也已是另一番模样。
她轻轻吸了口气,眼神柔下来:“……辛苦你了。”
夏洛格一愣,下一秒哼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少来,你以前最不待见我。”
言姝挑眉:“现在待见了行不行?”
夏洛格:“……”
她到底还是别扭地别开了脸。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拂动枝叶,阳光落在地上,斑驳地打在地面。
很多事,真的已经过去了。
但她们还活着,还能再见,这就够了。
夏洛格本来还保持着几分嘴硬的傲气,直到听见言姝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我那边现在也建了部落,地方还不小,有雄性有雌性,部落制度也都定下来了。”
她手指轻轻一晃,语气自然,就像说今天吃了顿不错的午饭一样随意。
但夏洛格却像被一块石头砸了脑门,猛地怔住。
“……你建了部落?!”
她声音一下拔高,连眼神都变了。
阿吼在旁边咧嘴一笑:“那当然,我们姝姝现在可是整个北地都得跪着请的大雌性。”
夏洛格怔怔地看着言姝,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一个比一个像打不死的神兽”的雄性,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听梦话。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你现在……还有多少个雄性?”她嘴巴张了张,忍不住问。
言姝斜睨了她一眼,故作思索:“唔……不算那些只想追随的,就正式的……七个?”
夏洛格:“……”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低哑的:“啧……”
不过她也没质疑。
言姝从前就能一连生出几个小雌性,单这一点就已经是所有部落雌性望尘莫及的本事。
更何况她身边这几位雄性……
夏洛格用脚趾头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极其可怕的威压和觉醒气息——
个个都不普通,甚至……
都进化过。
如今食肉蚁乱世之后,建部落的雌性雄性越来越多。
所以对言姝建部落,她很快又觉得正常。
夏洛格咽了口唾沫,刚想说点什么,言姝忽然歪头笑着问:“那你要不要带你们部落也来我们那儿?人多热闹。”
夏洛格一时语塞,嘴角动了动。
她心底当然激动,甚至隐隐升起一种“终于可以不再苦巴巴地撑着部落”的希望。
可她低头想了想,语气里还是带着点苦涩:“我们部落现在要啥没啥,雄性都是伤的伤、走的走了,能留下来的还得靠食物换……现在也就剩下一点人了。要真去了你那边,粮食也吃的多……”
言姝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我不是说了么,你是熟人,我要是都不管你,那还有什么脸说我建的是个好部落?”
“食物我们根本不缺,而且去了也不是让你们去玩的,也需要用劳动来换,新部落嘛,要干的事情有很多。”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扯那些虚的,我带你混。
夏洛格喉咙一紧,嘴角却慢慢压不住了。
她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可那一瞬还是鼻头发酸。
“……那你还问得着我来不来?”她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我能不来?”
言姝笑了一声,眼角弯弯。
这时,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道:
“对了,那个……蛇族的还在吗?就是阿零原来的那些族人。”
夏洛格一愣:“你还记得他们呢?”
言姝点头:“当然记得,那可是阿零的族人。”
夏洛格没忍住笑了出来:“行吧。”
“还在。”她点头,“不过蛇族现在更艰难了,部落没雌性,他们最早就受打压,连着几年人都快没了,现在数量只剩一点,还得靠着我们部落才有口吃的。”
说完这话,叹口气。
言姝得知蛇族还在,便没耽搁,直接让夏洛格带路,带着阿零一同前往。
在部落的最东边,是一片岩壁与湿林交界的地带。
树根缠绕、雾气终年不散,湿润而阴凉。
蛇族,就栖息在这片角落。
沿路能看见用树叶和藤蔓随手搭起的简易栖居地,破破烂烂,有的地方甚至直接用洞穴遮风。
到处是断裂的鳞片、干裂的地缝,以及蜷缩在角落里、还未完全化形的小蛇形幼崽。
言姝本就不是什么轻易动容的人,可这一幕落在眼里,眉头也止不住蹙了起来。
他们太瘦了。
骨节外露,气息微弱,一些甚至无法维持完整人形,只能半人半蛇地匍匐着。
有的还蜷缩在温泉石缝中,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而阿零——
站在蛇族残破的领地前,整个人静得像座山。
他黑发披肩,眼神清冷,身形修长。
和这一地破碎格格不入,偏偏身上的血脉气息,和那些幼蛇残存的微弱气息一脉相承。
突然——
人群中一个灰扑扑的青年猛地颤抖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他,像是忽然被雷劈中一样,脚步踉跄地扑过来。
“阿零……!”
那人声音发颤,脸上眼泪瞬间滑落。
“你是阿零……对不对?!”
他几乎不敢相信,直到靠近的瞬间,从阿零身上感受到那股极其纯净的血脉气息,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
他抱住阿零的小腿,仿佛抓住了全族最后的救命稻草,整个人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呜呜呜……阿零,你回来了……呜呜呜……”
阿零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满是泪水、却还努力控制着不敢失礼的脸,喉咙动了动,抬手……又慢慢放下。
许久,才低声开口:“……你是阿弋。”
那人猛地点头:“是,是我!我是阿弋啊!”
“你还记得我呜呜呜呜我以为你早不记得了——”
他哭得眼睛都肿了,像个突然找回主心骨的小孩。
一地的蛇族幼蛇,全都悄悄抬起头。
在看见阿零的那一刻,他们眼中那种早已熄灭的光,竟然重新亮了起来。
虽然不认识他,可是从他身上感应到的气息,让他们动容。
阿零低头,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伸手,落在黎弋肩上,轻声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言姝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走过去,轻轻握住了阿零的手。
那一瞬,阿零转头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