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生气?”
一道白色身影自辛宛宁身侧轻轻掠过,停在她前方两步远。
“你……是谁?”辛宛宁盯着来人上下打量。
一身白衣,长发用白色发带束起。
白得很不吉利。
那人半转过身,笑意吟吟,“你生气是在嫉妒我吗?”
“你!你!”辛宛宁指着眼前的人,又看向那女孩,“怎会?!”
“为什么不会?”凌涟一挥袖,松柏下的两个孩子如烟云散去,林间只有她和辛宛宁两人。
“我知道了,这是幻境!”辛宛宁举目四望,“只要破了这幻境就行!”
“幻境?幻境会让你看到这些不知道的事吗?”凌涟慢慢走到松树底下,伸手贴到树干,“或者你猜,这是谁的幻境?”
辛宛宁抿直了嘴角,幻境呈现的事物端看受困者的心境,可方才那两孩子消失得轻巧……显然这是以眼前之人为主的幻境。
可如果是眼前人的幻境……不合理!
她已经死了!她明明已经不在人世!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辛宛宁慌了,如果真的是她的幻境,那她是什么?
邪祟?!
为何师尊房里有邪祟?她……邪祟?
辛宛宁还没想明白,一阵冷风吹过脸庞,她紧贴到面前。
“离傅宁昔远些!”她黑幽幽的眼瞳直盯着辛宛宁,语气冰冷,“想活命的话,就远离他!”
辛宛宁张大了嘴,那一声“不”死死卡在喉咙里,像生生挤闷在棉絮里。
凌涟勾唇一笑,伸手猛地推向辛宛宁。
眼前的松树、天空、白衣人混沌起来,辛宛宁那声“不”终于冲破了桎梏。
不——
倏地一下跳起,辛宛宁剧烈喘息,惊慌地看着四周。
这是她的房间,窗户关着,桌上的烛焰窜得老高。
她低头,自己正半跪在床上,身子作势向前扑。
颓然卸了力气,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抹了抹额头,一手的冷汗。
她茫然地看着手心,刚刚那是什么?
对,幻境,她的幻境……邪祟……
不,她得告诉师尊,她得……
辛宛宁攥紧了手心,不,她不能说。
师尊为何喜好养魂法宝?这分明就是……师尊在养她的魂魄!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可为何?又怎会?
辛宛宁掩不住脸上的惊慌,她强迫自己镇定,不要胡思乱想。
偏偏念头一个接一个。
师尊杀了她,师尊着魔似地找她的尸身……师尊是无情道……
那……她恨师尊,她迷惑了师尊!
一定是这样!所以师尊才会收集这些养魂法器……
师尊养了她的魂魄……走上了歧途?!
怎么办?!她该怎么救师尊?
再去师尊屋里找寻?
不不不,不能轻举妄动。显然白日的举动已经被她知晓,刚刚的幻境是她的警告。
她不是这邪祟的对手,可她有师祖。是了,她得先告诉师祖才行,师祖定然有办法!
辛宛宁定了定心,再想入定时,却犹豫了。最后,随意抽了一本功法,坐到桌前翻阅。
凌涟睁眼看向天际镜面,傅宁昔入定的姿势没有变化,他的气息平稳得没有波澜。
凌涟闭上眼,回想方才的情形。
梦境和幻境这么难区分吗?
辛宛宁似乎没弄明白那是个梦境,以为是幻境。
只不过将辛宛宁内心深处想知道的事给她看了而已,她真看了又接受不了。
或者她其实想看的只是傅宁昔的过往,没有慕凌涟存在的过往。
可惜,没有这么好的事。她现在可是在救辛宛宁的命呀。
【切,说的那么好听。那你怎么不把话说明白?】系统94按捺不住插话,【你那句离他远点,听着就像正妻对小三的警告。】
【你觉得我告诉辛宛宁,傅宁昔要拿她身体做移魂术法,把慕凌涟的魂魄放进她的身体,辛宛宁会信?】凌涟闲闲地反问。
【……至少比你这不清不楚的警告好吧。】系统94还是觉得宿主那样说只会把事搞糟。
【关键不在于清不清楚,关键在于把她吓退就行。】凌涟可不觉得轻易能说服辛宛宁。
辛宛宁和温瑜对傅宁昔十分痴迷,任何对傅宁昔不利的言语,都会被她们当做污蔑,她们非但不会信,反而更会信赖傅宁昔。
吓退她们有两种方法,温和一点就是让她们知难而退,比如今天,但显然效果并不好。
从辛宛宁的反应就知道,她不会承认傅宁昔与慕凌涟过往的一切,甚至她可能认为是慕凌涟的一厢情愿。
选择温和的手法是个错误,两人就算过往真的相爱,但一剑证道足以摧毁所有,世人不会相信两人之间有情。
正如凌涟无法理解所谓的圆满结局是如何走到,依靠过往构建爱的回忆吗?
如果是那样,也许这就是原主离开的真正原因。
她靠沉溺在过往,攫取点滴的甜蜜支撑下去,时不时看着得道的傅宁昔疑惑——他究竟还有没有情,他是不是在作戏?
傅宁昔曾经是原主心里的一道光,为她自卑的心田注入了一点活力。他的鼓励、他的维护,成了她最珍贵的记忆。
他的陪伴是她仅有的温情,同门情谊也好,男女情意也罢,是她仅有的宝贝。
她不愿放开,不能放开,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旦失去他,这世界还会有色彩吗?
慕凌涟不敢想,她怕极了。
直到一剑穿心,她才明白,真正可怕的是她没了性命,世界依旧还有色彩,只是她看不到了。
慕凌涟没有机会去试着进入一个没有他的世界,傅宁昔复活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妄想着一切如初,以为她同样如初。
如初很美好,但慕凌涟无法再看到如初的模样。
裂痕一旦划下,镜面一旦摔碎,所有的弥补不过是自欺的圆满。
碎片组成的圆永远展示了曾经的丑陋,无法弥平的真相赤裸地悬挂。
在怀疑不定中煎熬,在甜蜜过往和心碎一刻间徘徊,恋人的面目变换得似是而非,无法将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这样的结局如何直面?如何忍受?
慕凌涟终究想要逃开,这才有了她的任务。
爱定然是双向奔赴,从那一剑开始,他们彼此就注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