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间,云青独自一人回了趟福山村。
星星留在王府忘川和秦屹带着。
陈秋影见着她,几乎哭得肝肠寸断。
她等了两年,婉儿终于回来了。
陈秋影本就是十分温柔的人,走在庵堂诵经念佛多年,整个人愈加温和可亲。
脸色的那道伤疤也掩盖不住她慈和的面容。
云青跟她聊了很多,一语带过在今宵阁吃的苦。
陈秋影答应跟她一起回京都生活。
聊到最后,云青跟阿娘求证自己的想法。
“阿娘,你跟我说,是不是陈朗花言巧语哄了你成亲,生了我?”
陈朗,是忘川在福山村的名字。
陈秋影有些奇怪,“他离开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应该不记得才是。”
云青想着,若是真是忘川骗了阿娘,那她一定不能再让阿娘见他的。
“听别人说的,他对您寸步不离,他不是好人,肯定是他哄骗您的。”
陈秋影笑笑,“他是我在山上遇到带回来的,人有些冷漠,不爱说话,可是也不是什么坏人。他都不爱说话,自然不会花言巧语哄我,你别听别人的,是我先看上他,招他为夫,生了你。”
云青整个人垮了下来,忘川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吗?
“他应该还活在世上,你想知道,我跟你说便是。”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陈秋影是在一次上山采野果野花的时候遇见他的,那时他一身的血,奄奄一息窝在山洞里,眼神戒备,冷漠似冰。
她胆子不算小,见他生得周正,看起来应该也不是坏人,就拿出自己携带的干粮水囊给他。
他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抽出短刀杵在地上,也一点儿站不起来,后面直接晕了过去。
陈秋影将他带回了家。
陈家爹娘也是心善之人,见他命悬一线,还是找了大夫给他治伤。
陈秋影不知他是谁,只他醒来之后也一句话都不说,终日发呆,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终日只窝在院子里也不出去,喊他帮忙干活他就干,不喊他他就坐着发呆,可以一整天都不挪地方。
陈秋影怕他憋坏了,去哪儿都带着他一起。
上山下地,采果喂鸡。
他性情有些孤僻怪异,喜欢听好听的话。
后来他突然就开始说话了,人也开朗了些。
主动帮着干活,整日跟在陈秋影身边。
他说他没有姓,可以跟着陈秋影姓陈,名朗。
陈秋影想与他成亲,他说他没有家,娶不了她,只能入赘了。
陈家爹娘只觉得他可怜,也不曾要求他做什么,左右陈秋影的爹是个秀才,在私塾教书,也有稳定收入来源。
陈朗只性子孤僻了些,也没别的什么毛病,便同意了。
于是他便在福山村住了下来,成了亲,没过多久便生了个女儿。
他极有耐心,婉儿小时候闹腾得很,夜里吵闹不爱睡觉,非要人抱着。
他便这样抱到了半岁才好些。
后来有一天,爹娘在山上出了意外,掉落山崖摔死了,他在同一天也消失了,再没回来过。
最后一次见他,便是在逃难路上遇到强盗那次,她被人砍了一刀,朦胧中看到了他,站在不远处,见她遇难,一动也不动。
十几年间,陈秋影不止一次梦见过那个场景,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救她?
云青震惊听完阿娘讲的故事,和忘川告诉她的只有些许不一样。
忘川说她遇到阿娘的时候,见她是好人,不想连累她。
料想她一介村姑,胆子应该小,便抽出刀想将她吓走,没想到她痴迷他的美色,还是强行将他带了回去。
此后便是日日在他面前晃荡,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百般呵护。
他年轻气盛,定力不够,便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答应跟她成了亲。
后来岳家人找来,他便离开了。
多的一句没有,云青听到他说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又在编故事。
没想到真真假假的,跟他说的也差不了多少。
夜晚呆在堂屋内,云青却还在消化这件事。
陈秋影和谷音在厨房做着鲜花点心,如今她们以此为生。
谷音端了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放在她旁边,又给她做了一碗酒酿圆子。
云青真诚道谢,“谢谢谷姨,这些年多亏您陪着阿娘。”
若没她陪着,阿娘一个人,遭逢如此变故,说不定撑不到现在。
谷音和陈秋影同是那场水灾的难民,遇到强盗遭了难,家中只剩她一人,在庵堂与陈秋影作伴,相互扶持鼓励。
谷音摇摇头,又去了厨房。
云青吃着酒酿圆子,踱步到厨房看着她们做糕点。
分工合作,十分默契。
阿娘细致耐心,谷姨干脆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别人预定好的糕点。
做完最后的预定单,她们便可以收拾东西跟她一起回京都生活了。
第二天云青起床的时候,桂花糕已经送走了。
陈秋影和谷音在收拾东西。
村子里有些冷,马车停在院门口,出了太阳雪慢慢融化,地上有些滑。
云青跟着往马车上搬东西。
陈秋影晒的山货和干花都要带走。
地上滑,陈秋影没踩稳,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谷音眼疾手快,一手拿着装梅子的坛子,一手拉住了她。
云青刚从堂屋走出就看到这一幕。
东西搬上车,陈秋影坐在马车里,谷音裹着袄子在赶车,云青从车里探出脑袋。
“谷姨,您之前练过武吗?”
她扶阿娘那一下,反应极快,下盘稳当。
后面云青又细心观察了她,脚步轻盈,呼吸平稳有力,内功应该也不低。
谷音握紧了赶车鞭,“没有,只是活做得多,身体比一般人好些。”
云青也没追问,谷音有秘密。
可她与阿娘相处十几年,照顾不少,她不能太没礼貌。
陈秋影住进了成王府,秦屹早已经安排人将西边的好了一件清幽雅静的院子。
听说她喜欢花,院子里还种了红梅。
一路去到院子,收拾住下,忘川也没现身。
忘川住的院子在东边,云青踩着夜色过去时,星星正在屋子里跟他玩儿。
秦屹在一旁低声感慨,“星星很黏他,晚上跟他睡都不愿意跟我睡。”
女儿跟自己不亲,这让秦屹有些郁闷。
阿泽的小宜儿就黏爹黏得紧。
云青感同身受,“彼此彼此,星星几乎是他带大的,所以跟他亲一些,你看我还能离开几天,星星一天看不见他就闹。”
“你真不让他们见面吗?”
云青不许忘川回福山村见她阿娘,忘川也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
“明日再说吧,看阿娘怎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