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情感数据样本来自哪里呢？初代体上市后，样本来自第一批顾主，但在此之前呢？”她静静在窗前静静地踱步，手指神经质地轻划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我想你也猜到了当年可能发生的事，你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我们能看见的冰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冰山。”
朋友的推断让阿弥不由得沉默下来。
“你是个不会游泳就绝不去水边的人，向来懂得约束自己和规避风险，所以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为他做这些。”
“是啊，为什么我要做这些呢？卡徕也好，实验也好，那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弥一声讪笑。
她听懂了于夕然的暗示，她们最好就话题就此打住，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失去晴朗的准备。
“阿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吗？原因是我们具有一定的共性。我们虽然外表看起来安稳低调，但实际内心一点都不安分。我是一无所有的赌徒，而你也同样拥有渴望冒险的灵魂。”于夕然怅然地叹道，“现在，你在乎的人和这些事扯上了关系，你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直充当局外人……同样的，我在乎的人，也要和这些事扯上关系，我能怎么办呢？”
夜风从高空中呼啸而过，悄然带走了她唇齿间的叹息与笑意。
“不过我需要你和我说个实话，你想要帮助的人，是不是之前你让我帮忙注意的……赫莉去卡徕生物见面的朋友？”
“这个……我并不想隐瞒你，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那个人……”
于夕然笑起来，“你怎么讲话乱七八糟的，你不认识这个人，却还要帮他吗？”
阿弥无奈，只能说因为信息不全，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具体身份，但他和她的确也认识。
认识一部分的意识碎片，也算是认识他本人吧？
阿弥在心中困惑地想。
“好吧……”于夕然坐到地毯上，无奈扶额，顺便俯在茶几旁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卡徕生物”的字样，“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补充信息吗？”
“还有……那个人曾经是卡徕基金会人才扶持项目里的受益者之一，他应该在小时候就被集团领养了，你可以从这里调查一下……其实，这件事我应该自己去做，但由于身份和工作，没有办法轻易脱身……”
“没事，我明白的，我就在总部，跑起来比较方便，再加上我和赫莉的关系，就算去基金会问些事情，也不会有人怀疑。但现在时间不太合适，等到新年结束后，我再慢慢着手调查，你等我消息就好。”
阿弥和她道谢，随后挂断电话。
窗外的夜色，也越来越惆怅了。
当阿弥联系到于夕然时，宫舜也早已从鄞谷那里知晓了晴朗当下的情况。
接到鄞谷消息的那天，正值大年初一，听说晴朗突然昏迷不醒，以及南宫弥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宫舜也有些进退两难。
如今，卡徕科技已经被赫莉接手，为了检修能顺利进行，他这次不得不向自己的妹妹低头。
“花园餐厅那边出了点状况，晴朗死机了，要马上返厂维修。”
“哦，是吗？所以呢？”
赫莉坐在阳光房里喝咖啡，听到哥哥的话，故作为难地笑了笑。
宫舜气恼，又不好发作，整了整衣襟，在她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需要你尽快安排……”
“只是机器问题而已，等到开年自然会有人接手，你着什么急呢？”
“如果旁人能接手，我就不会找你了。”
“奇怪了，什么人能让你主动来找我帮忙，哦，让我想想看，难道是因为南宫弥吗？”
“不，是因为安森。”宫舜沉声说道，漆黑的眼沉郁得不见丝毫笑意。
本想打趣他的漂亮女人倏忽皱起眉头，“我和你在其他问题上都是对手，但唯独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是共犯，我可以马上叫人办事，但你最好把话解释清楚。”
“晴朗的机体里可能具有安森的意识碎片，你也可以理解为，目前的晴朗，就是一部分的安森……”
猩红色的眼瞳中涌起了惊诧的风雪，赫莉放下瓷杯，手指下意识地握成拳状，不安地搓摩起来。
“我知道实验中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理解你的结论。但是，你怎么确定他们之间有所联系的？”
“因为同步实验的缘故，我也受到了一些安森的影响，最近，鄞谷从晴朗那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宫舜垂眸，解释了自己头疼的症状和安森在父母下雨天遇难的往事。
“晴朗在下雨天也会有一样的感受，除了安森之外，我联想不到其他人……况且，他还对安森喜欢吃的焦糖布丁，也产生了好奇……凭我描述，你肯定很难想象，但如果你和他接触时间够长，一定也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宫舜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赫莉也心知肚明。
“我知道了，维检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好，不过他怎么突然昏倒？”
“鄞谷解释说，是系统超负荷运作，人脑中的知识可以被机器承载，但是情感不能。在晕倒之前，他受到了一些精神刺激，有可能是想起了什么重要记忆，导致芯片负荷过载。”
“也就是说，这样发展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想起自己是谁。”
“但也很有可能，同这次一样昏倒，至于能不能醒过来，那就未可知了……”宫舜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妹妹的推测之后继续说道。
人类意识数据化或许可行，但仍然存在很多不稳定性。
安森的现状就是最好的例子。
赫莉一直反对宫舜进行这样的实验。
“如果你主动和我分享这些信息，是为了得到我的支持或者建议，我只能说，如果是我，我会让晴朗先恢复完整的人格，再次进行实验，让存在于机体中的意识碎片能够逆向回转，回到他的身体、激活他本身的大脑神经，让他作为一个真实的人类活下去。”
宫舜皱眉，满眼抗拒地看她一眼，“你疯了么？这样做未必能成功，他的身体也不能承受二次试验带来的风险。”
“疯的人不是你么？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追求数字化生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你牺牲！”赫莉生气了，说话声也大了些，引来了门口佣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