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海明拎着一只硕大的打包盒,走到床头,打开盖子,浓白的汤,热气腾腾。
“财鱼炖豆腐,我在楼下餐馆点的餐,特地要师傅少放油。又问了医生,说你可以吃。”
卢宛宁手肘撑床,戴静婷赶紧扶她半靠床头。罗海明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又将桌面撑开,横放在床架上。
“这位是戴静婷,我闺蜜。”
“我晓得,做地产生意的戴总。”
“咦,你晓得我?我这么有名吗?”戴静婷半开玩笑。
罗海明打哈哈:“听卢老师说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她?”卢宛宁奇怪。
“有可能听何老师说的,我也忘了谁告诉我的。”罗海明支支吾吾。捧着汤碗,放在桌面上:“趁热喝,鲜得很。”
戴静婷并不放过,问:“罗记者是哪里人?”
“阳新。”
“阳新话很难懂。”
“是,两个阳新人讲话,你们基本上听不懂。”
“哪个学校毕业?”
罗海明摊开两手:“好吧,我自我介绍一下。罗海明,36岁,阳新太子镇人,毕业于湖北师范学院中文系。家中父母已过世,有个哥哥是知青,下放黑龙江,现在定居大庆。有过一段恋爱史,对方父母嫌弃我家穷,拿不出3万块彩礼,一拍两散。”
“你才36岁?”戴静婷眼神犀利。
罗海明垂下眼皮,讪笑道:“我长得比较捉急一点。”
“现在住哪里?”
“我在黄鹂路租房住。”
戴静婷还要追问,被卢宛宁打断:“行了行了,你像查户口的。”
罗海明再次摊开双手:“君子坦荡荡,欢迎调查。我仰慕卢老师已久,愿意和她共度一生。”
一个指头戳破窗户纸,卢宛宁不好意思再插嘴,埋头喝汤。
戴静婷继续:“你们俩个都是租房户,有没有考虑买房。”
罗海明:“我手里攒了5万块钱,准备买房。”
“5万?亏你说得出口,现在一套二环外的两室一厅,首付也要十几万。”
罗海明低下头:“我父亲肺癌,母亲脑梗去世,我以前赚的钱,都给他们治病花光了。”
卢宛宁听不下去,叫道:“没事没事,我有钱!”
戴静婷瞪她一眼。卢宛宁并不收敛。
“你出5万,我出10万,首付不就有了。”
罗海明尴尬地笑:“你闺蜜要嘲笑我吃软饭。这样,房子写你的名字,算你的婚前财产。”
成年人谈婚论嫁,将物质放在磅秤上称斤论两。
卢宛宁不再奢谈爱情,只想有个温暖的家。
两人云淡风轻,谈起未来,仿佛水到渠成。
戴静婷却内心不安,她看不透罗海明。
令人可疑的年龄,游移不定的眼神。他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没有说。
广厦庐扩张,要在省内地级市开分店。戴静婷准备去黄石考察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阳新。
种房子终于有了结果。补偿文件下发,政策很宽松。
明明晓得大部分人是钻空子,考虑到征地之后,村民们失去收入来源。凡是在自家宅基地上的房子,都在补偿范围之内。
但是,自住和非自住有区别。
这里地段比较偏远,于蓝婷娘家的三层楼,按实际面积和市价,补偿八套。
于蓝婷种的房子,四层楼,补偿四套。
于坚于强义愤填膺,比于蓝婷还要激动。
“姐姐的房子面积更大,盖楼花的钱更多,补偿更少,这不公平。”
钱花得更多,是事实。盖房子,一个年代一个价。
于蓝婷被撺掇,姐弟三人一起冲到村委会去扯皮。
村委会早就聚集了一帮人。
书记和村长劝这个,说那个,大家都不听,乱糟糟一片。有人敲搪瓷脸盆,嚷着要去区政府闹事。
书记跳到石板搭成的乒乓桌台上:“我和大家交个底,新政策还有个补充规定,正在研讨中,以后凡是不用来住人的房子,全部当违建处理。你们要是去闹,把领导搞烦燥了,按补充规定执行,屁都得不到一个!”
村长补刀:“不光是得不到,白赔种房子的钱!去去去,你们只管去!”
大家本来心虚,有人离开。渐渐散去。
于蓝婷边走边盘算,还建的四套房子位置好多了。可以卖两套,在二环内买一套自主。剩下两套,一套卖了还债,一套留着出租。
想起这几年,她和顾印江所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刨去种房子的钱,赚了一套半。
没有预想的多,好歹以后是有房子的人。
回到家,堂屋的桌子上,摆满菜碟饭碗。
清炒莴苣,虎皮青椒,肉末茄子,蒜米红苋菜,干豆角焖五花肉……
都是自家菜园子里现掐现炒。于妈坐于正位,感伤地夹起一片清香的虎皮椒:“以后,再也吃不到自己种的菜了。”
于强说:“也不一定,妈,以后可以在阳台上种菜。”
“那有个么意思,缩手缩脚。”
于坚咳嗽一声,表情严肃,对于蓝婷说:“姐,我们家的房子,要重新分配一下。”
于蓝婷奇怪:“还要么样分?”
“宅基地是我们于家的祖产。村里的规矩,传男不传女。考虑到你花了钱,还是分你一套。”
于蓝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是你们住的这个三层楼,分我一套?”
“不是,种的房子分给你一套。”
晴空霹雳,于蓝婷眼睛盯着老娘:“妈,这是您啊滴意思?”
于妈嗯嗯啊啊,不敢看她。
又问于强:“你呢?”
于强埋头扒饭,哼出一句话:“我听哥哥滴。”
于坚老婆帮腔:“姐,村里都是这样分配的。你不信,克问左邻右舍。”
于强老婆也说:“你种的房子,我们也出了钱。”
于蓝婷声音发抖:“那是我向你们借滴,我还给你们!房子是我滴。”
于坚老婆:“那个钱就算了,不用还。”
众人七嘴八舌,于蓝婷脑袋发懵。她想反击,却寡不敌众。
回到家,趴在床上大哭。
顾印江还没交班,听她断断续续说完。
“个斑马,只给我们一套?那不是折了老本?!”
“你想想办法啊?”于蓝婷坐起身,朝他怒吼。
“我能有么办法?是你们于家的地,又不是顾家的,我跑克抢,那成莫斯了?”
于蓝婷呆坐片刻,抓起手机,给顾印湖打电话。
哭哭啼啼,说了个大概。
“嫂子,你莫急。”顾印湖态度冷静。“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