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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瘦高个儿青年正把子弹压进弹匣里,又将弹匣插入手柄,拉动枪机推弹上膛,一系列动作娴熟而从容……这位少年叫郑律成,时年25岁,1933年从朝鲜来到中国,参加了流亡在中国的朝鲜义烈团,开始了他抗日救亡的革命生涯,如今已有两年余。

那时,他还只是个业余音乐爱好者,暗杀行动是他的主业……墙上挂着太极旗和义烈团旗。

十几名朝鲜年轻人站在郑律成身后注视着他,可以看出,团员们个个跃跃欲试,等待着打出好成绩。

郑律成抬眼看了看远处墙根立着的靶子,沉着地举起枪,略一瞄准,随之砰砰砰地连开五枪……

站在“靶场”另一侧的两名中年人,一名是义烈团团长金元凤,另一名是教官朴健雄。

朴健雄也是郑律成的姐夫。

郑律成一口气打完五发子弹,随即把枪放在靶台一侧的小桌上,向朴健雄望去,教官朴健雄点点头,郑律成随即转身离去。金元凤一怔……不满地看着郑律成的背影,对身边的朴健雄说:“怎么,连靶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太傲气了吧!”

朴健雄向远处的靶子望去……

报靶人跑到靶子边上看了看,在本子上记下成绩,转身向指挥位置的金元凤和朴健雄举手示意:四十八环。

金元凤愤怒的脸预示着他将要发火,但看到报出的成绩,绷紧的脸顿时又松弛下来,欲骂又止,憋到嘴边的火又咽了下去。

朴健雄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下一个——队伍中,一个小伙子出列跑到射击位置处拿起枪……郑律成从回廊小门走进另一个小庭院。

花坛上放着一把小提琴,花坛的太湖石上挂着几页五线谱……郑律成拿起提琴架在肩上,看了一眼曲谱,拉起琴来。

这是一首着名的小提琴练习曲(舒伯特《圣母颂》段落)。

郑律成拉得很投入,悠扬恬美的琴声与后院传来的枪声混杂在一起,极不谐调,却又极富战乱时代内涵……后院的“靶场”上,义烈团团员们一个个在认真瞄准射击,砰砰砰的枪声不断,同时,悠扬的琴声也在“靶场”上回荡。

团长金元凤不由得眉睫竖起来……

朴健雄把几名团员的考核成绩表递给金元凤,金元凤显然很气愤,看也不看转身就走,却被朴健雄拉住:“团长,第三轮考核马上就开始,你看……”金元凤只好留在原处。

小庭院里,郑律成在拉琴。他在反复拉着一段乐句,似乎是对自己的指法不满意,不断地重复着……一名义烈团员跑过来:“郑律成,郑律成,该你了。”

郑律成似乎没听见似的,团员拍拍郑律成肩膀:“郑律成,你听见没有,第三轮淘汰赛开始了,团长和朴教官叫你过去呢。”

郑律成显出有些不满,放下琴……回到后院“靶场”上。

金元凤对朴健雄说:“健雄同志,像他这种人是干不了暗杀的,长此下去只会给义烈团带来麻烦。”

朴健雄:“团长,律成他……”

金元风:“要不是看着你跟他是亲戚,我早把他除名了。”

朴健雄淡淡一笑:“团长,律成利用闲暇之余玩玩乐器也算是一种生活调剂吧。”

金元凤依然不满意:“生活调剂?鬼才相信。今天的考核这么重要,你不明白吗?只有最优秀的射手才能参加这次秘密行动。”

朴健雄点点头,笑笑对金元凤说:“是的是的,正因为它的重要性,若山(金元凤号)兄才亲自从前线赶回来主持这次选拔,对吧。你放心,一会儿我会批评律成的,让他重视起来。”

郑律成再次来到射击位置前……

金元凤走到郑律成跟前:“这轮考核,可是决定今天晚上能否参加暗杀行动的最后一次机会。郑律成,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测试的重要性吗?”

郑律成直挺挺地站在金元凤面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打好,要比前两轮打出的成绩还要好。”

金元凤越发感到郑律成口气太大,而且还没把他这位义烈团的当家人放在眼里的意思,不满地哼了一声:“就你这个样子,别消灭不了日本人,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郑律成一动不动地站着……

金元凤从郑律成身边走过,来到参加第三轮考核的队员们面前:“同志们,我们朝鲜义烈团,是由朝鲜抗日义士组织起来的最有战斗力的敢死队。义烈团的任务是以暗杀、爆破为主要作战手段,去消灭日本殖民政府军政要员和韩奸特务等亲日派分子,破坏日军事设施和军警机关,用生命和鲜血去扞卫民族的尊严,用我们手中的枪去光复三千里江山。今天的任务极其重要,也极其光荣,我们将用决死的行动来告诉国破家亡的乡亲,我们身在异国他乡,但我们仍然在战斗,我们是大韩民族的希望,我们是灭杀倭寇的中坚力量!”

义烈团员们此时此刻已经热血沸腾,他们对能参加今晚的行动充满期待。

金元凤又说:“但有人对这次考核不上心,不专心,一心二用,这种状态能去完成任务吗?各位不要忘了义烈团的宗旨,加入义烈团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义士和烈士,我们更不要忘记义烈斗争的神圣意义和它的惨烈性。”

郑律成却茫然直视着前方……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说他什么,甚至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的抵触和不满,好像他的心还沉浸在那支练习曲上,似乎还在默默地想着拉琴的指法和弓法。

郑律成的指尖触在裤腿一侧,还在微微地动,就像是在按琴弦……

金元凤走到郑律成背后说道:“日本强盗取消了我们的国号,夺走了我们的政权,这是朝鲜人的奇耻大辱;日本人就是朝鲜民族的生存之敌。要想维持朝鲜民族的生存就必须驱逐日本强盗,要想驱逐日本强盗就只有通过暴力革命。同时,我们要记住光荣和骄傲,成功刺杀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安重根烈士就是我们的榜样!”

金元凤再次走到团员面前激昂的说道:“我希望在你们中间,有更多的安重根出现。”

全体义烈团员齐声喊:“光复祖国,视死如归!”

金元凤满意地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看,对朴健雄说:“继续吧……”

朴健雄把压满子弹的手枪递给了郑律成,叮嘱道:“这是最后一轮,一共五发。”

然后郑律成并没有马上举枪射击,他只是侧过头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又将枪里的子弹一粒粒倒出来。

金元凤不解地站在一侧看着……

郑律成掏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把每发子弹认真地擦了擦,而后重新装回去,似乎一切都是在按程序进行。而后他突然迅速举枪瞄准,砰砰砰……连续射击。郑律成这几枪打得连他自己也都为之兴奋。五发子弹全中靶心,打了个五十环。

金元凤很是惊奇,诧异地看着郑律成……

刚才看他还心不在焉地拉琴,当手上的提琴换成驳壳枪后,就能打得如此之准,不得不暗中佩服,但也实在是想不通,一个拉提琴的小子怎么会打枪,而且这样准?

郑律成放下枪,没等报靶员通报成绩转身就走。

金元凤说道:“你等等。”

金元凤走到郑律成跟前:“律成,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练的?”

郑律成低下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上峰的问题。

金元凤又说道:“我不否认,你打的确实很准。但我不明白,你刚才的心思还在你的小提琴上,怎么手中的提琴换成驳壳枪就打得这样准?我看见了,刚才这五枪,你是满环。”

郑律成却显出有些腼腆起来:“我想,练习音准和练习瞄准没什么两样吧!只要用心,异曲同工。”

金元凤怔怔地看着郑律成,很显然,他对郑律成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又说不出批驳的理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郑律成向他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朴健雄向队伍中招招手,第二名团员跑上来拿起枪……庭院里,郑律成架起提琴,再次拉起来……后院“靶场”,义烈团员们在进行第三轮的考核……庭院里,郑律成拉得还是那支练习曲,琴声如行云流水,枪声不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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