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 太阳阴沉沉的
心情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景林请命去占姜,
南宋节前使者道。
忆往昔故人不在,
向前看前路漫漫。
冬日的日光像被蒙了层薄纱,透过御书房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而黯淡的光影。
案头俞法晨呈递的再次南下大洋计划书微微卷起边角,羊皮纸上蜿蜒的航线如同蛰伏的银蛇,密密麻麻的补给点标注似鳞片般闪烁。
我垂眸望着这份雄心勃勃的蓝图,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面,曾经踏破广南郡时扬起的漫天征尘、将士们响彻云霄的呐喊,此刻却都化作了指尖冰凉的触感。岁月真是把无情的刻刀,削去了人的锐意,如今满心只剩守城的疲惫。
袍角扫过青砖的沙沙声中,我缓步踱至沙盘前。
檀木雕刻的山峦城池高低错落,大理本土的四府四镇八郡温润厚重,承载着百年基业;而新拓的广南、安南、占姜等五郡,轮廓凌厉如剑锋,那是用无数将士的热血浇筑而成。指尖抚过占姜郡凸起的山丘模型,仿佛还能触到当年灵汐初封王时,那封带着南疆晨露的捷报。
“陛下,侍中杨景林求见。”随侍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我转身时带起衣袂轻响,瞥见铜镜里自己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杨景林踏入殿内的瞬间,月白锦袍裹挟着淡淡沉水香,玉带在光影里泛着冷光。他躬身行礼的弧度堪称完美,可我分明看见他袖中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这在朝堂上素来镇定自若的杨家子弟,竟也藏着隐秘的忐忑。
“陪朕走走。”我率先迈出殿门,廊下铜铃被清风拨弄,发出细碎的呜咽。
瀚海观景台的栏杆沁着寒意,远处海面翻涌着铅灰色的浪,仿佛一锅煮沸却冷却的铁水。
杨景林垂手立于三步开外,墨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仍保持着端方姿态。我望着海天相接处那团模糊的光晕,忽然开口:“说吧,所求何事?”
他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半句话:“臣恳请年节后,前往占姜郡辅佐公主。”话音未落,他已扑通跪地,玉带上的螭纹硌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闷响。
这个动作太过突兀,惊起远处芦苇丛中两只白鹭,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凝滞的空气。
我瞳孔微缩,看着他后颈暴起的青筋。杨家在大理树大根深,昶王谋逆案虽已尘埃落定,可朝堂暗流从未平息。
灵汐以女儿身封王,本就如履薄冰,此刻杨家子弟主动请缨,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另有图谋?
“王都繁花似锦,多少人挤破头想留下,你却要去那瘴疠之地?”我逼近半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杨景林额间沁出细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在月白锦袍晕开深色痕迹。
“陛下!”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占姜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嘶哑的声音惊得海浪都似停滞了半拍,“中央派去的官员各自为政,公主对政务兴致缺缺,上月运粮船遇袭,三分之一的物资沉入海底,竟无一人能彻查真相!安南郡已修通三条商道,占姜却连护城河都堵满淤泥......”他越说越急,颈间青筋暴起,完全失了往日的从容。
我后退半步,海风卷着腥味扑在脸上。杨景林的话像把锋利的匕首,剖开了我刻意回避的现实。灵汐自小喜好舞刀弄剑,对治国理政确实兴致寥寥,可我总想着时日尚早,却不想局势已如此严峻。
“起来吧。”我转身望向灰沉的天际,云层深处隐隐传来闷雷。杨景林起身时带起衣摆的风声,与远处的浪涛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此事容朕斟酌。”这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虚浮。杨家的势力、占姜的困局、灵汐的安危,千头万绪拧成死结,而这灰蒙蒙的天,恰似我看不清前路的未来。
午后,铜漏滴落的水珠在鎏金盘上绽开涟漪,将我从半梦半醒间惊醒。案头摊开的澜沧江舆图边缘微微卷起,阳光斜斜切过宣纸上干涸的墨迹,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灰痕,像极了我与南宋之间纠缠不清的过往。
\"陛下,礼部尚书李达文求见。\"檐下小太监的尖嗓刺破寂静。
朱漆宫门推开的刹那,绯色官袍卷着龙涎香涌入。李达文银发间簪着白玉冠,玉带板在光影里流转冷芒,躬身时朝服上的金线云纹如浪翻涌。\"臣李达文,恭请圣安。\"他的声音沉如古钟,却掩不住眼底跳动的警惕。
我揉开眉间褶皱,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澜沧江:\"可是临安的船帆,已经能望见庐州的城墙了?\"
李达文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闪过精光:\"陛下明察!二十艘商船组成的船队已入庐州港,船头杏黄旗绣着'通商互市'四个金漆大字,在江面上招展如火焰。\"
他抖开袖中密报,素绢上的字迹被汗渍晕染,\"领队陆明远是临安知府的刀笔吏,随行还带着精于算学的账房、通晓西南方言的通事,甚至...\"他压低嗓音,官袍上的云纹随着呼吸起伏,\"据说藏着几个测绘能手。\"
我接过密报时,火漆印上的双龙纹硌得指尖生疼。窗外忽然乌云蔽日,御书房陷入阴影,密报上的文字在昏暗中如蛇般扭曲。南宋偏安江南,却掌控着天下最繁华的商路,那些从临安港驶出的商船,载着丝绸瓷器,也载着深不可测的野心。自上回通商条约到期,边境的榷场早已荒草丛生,如今这浩浩荡荡的船队,怕是要在澜沧江上掀起惊涛骇浪。
\"礼部准备得如何?\"我将密报重重拍在案头,震得砚台里的残墨溅出星点。
李达文喉结滚动:\"礼部已将城西驿馆翻修一新,客房铺着蜀锦,熏着龙脑香;膳食班子从临安重金聘来,连西湖醋鱼的醋都是从杭州运来的陈年香醋;贡品更是精挑细选——腾冲的翡翠摆件、普洱山的千年古茶,件件价值连城。\"
他突然凑近,脸上布满忧虑,\"但坊间传言,宋人此番想要在澜沧江上游设三个永久商埠,还要在大理腹地开设'榷场',说是方便'互通有无'...\"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澜沧江是大理的命脉,若让宋人在江上游设卡,就好比在脖颈套上枷锁。可那些满载着丝绸瓷器的商船,又像是诱人的蜜糖,一旦通商,大理的马匹、药材便能顺着商路远销中原。利弊的天平在心中剧烈摇晃,竟比当年征战沙场时的抉择更叫人煎熬。
\"按一品规格接待。\"我猛地起身,袍角扫落案头毛笔,\"一应事务你全权处置。若是为通商而来...\"我望向墙上悬挂的宝剑,寒光映出自己紧绷的下颌,\"让俞法晨去应对。南洋的风浪他都闯过,总不至于折在临安商人手里。\"
李达文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臣定当滴水不漏!\"他退出时带起的风掀动舆图,澜沧江的线条在阴影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恰似南宋使团扬起的风帆。
御书房重归死寂,我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又回忆起我在南宋时的风光。雷声自天际滚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一场暴雨,怕是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