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鲜血洗礼的永元寺,似乎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僧人们照常修行,香客们照常膜拜。
入夜后,住持静空却未入睡,而是坐在禅房之中等待着天子的到来。慕容熙一早便说要来见陆仙儿了,却到三更也不见人影。
陛下到底是怎么个圣意呢?谁也不好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陛下恨惨了这位星命皇后。
“统领,主子来了。”
静空一个激灵,再不敢多想,连忙起身:“主子万岁金安。”
慕容熙只着一身寻常的便装,连面上都灰扑扑的,可谓万分了狼狈。一路上存了一肚子火的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你们这些暗卫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刺客!”
难道他就真的是一个无道昏君吗?
慕容熙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静空连忙请罪:“臣有罪。这些个江湖人都是亡命之徒,陛下无需在意。何况……”
“说!”
“这些人是杀不绝的!”事到如今,静空索性不再回避。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反正他也活不到白头的那一日。
慕容熙长叹一声:“也罢。带朕去看看皇后吧。”正如静空所说,他又能如何呢?与其费尽心机,掘地三天地去挖那数不清的刺客,倒不如趁早找了那孽种出来!
“对了,皇后最近怎么样……”慕容熙沉默半晌,终究是问出了这句话。
“按照您的旨意,关押在寺内的地牢中。皇后娘娘淡然处之,未有半分怨陛下之言。”静空一向不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
慕容熙把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看朕找到大皇子后,她怎么说!”
二人迈入密道。静空提着灯在前面引路,慕容熙捂着鼻子跟在后面。
地牢空气浑浊,确实不是天子该来的地方。
向下走了几层后,慕容熙这才看到了牢房边缘的粗铁栅栏。他忍不住戏谑道:“皇后,你在宫里不是一付大义凛然的样子吗?怎么?累了?”
陆仙儿闻言冷笑:“陛下,你就别再来了。大皇子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会健健康康地长大……”
“你……”慕容熙快要气炸了,“你这女人!”
“我这女人如何呢?我现在才算明白了,云丫说得真对。女人就应该立一番自己的事业,就像西蜀南阳太后那样,成为独立于男人的人。可现在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陆仙儿后悔,后悔没能追寻真正的自己。
慕容熙并不能理解“自己”这个词,这个现代文明所特有的词。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与他这个九五至尊渐行渐远。
也许……曾经的陆仙儿也许真能算得上是良配。
至于锦昭公主么……慕容熙自嘲似地笑了笑。她可是巴不得自己死呢,死得越惨越好。
西蜀的女人,随便挑出来一个就能顶半边天。
“好好伺候。”慕容熙依旧面无表情。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女人罢了。又能翻得了天吗?
……
谁说女人便翻不了天呢?南阳太后呵呵冷笑,静静地看着宫狱中奄奄一息的通衍。她每天给那小皇帝吃药,再吃几剂,差不多身体便要垮了。
放心,她已经把欠风家的人情还得干干净净了。从今往后,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那尊天下女人无不回避的宝座!
对此,小皇帝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他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愤怒之余,他把能用手拿起的所有东西扔掉砸碎。
然而换来的只是一声不带感情的:“皇帝,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皇帝真不敢相信这人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人居然故意让他看见通衍的惨状。一个人,活活让人折磨得没了人形。这分明是在杀鸡儆猴!小皇帝再厉害,那也不过是个孩子。
“皇太后不断问责于朕,卿言,是否有废立之心。”小皇帝毕竟是龙椅上坐着的人,哪有那么好对付。南阳太后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只是无人可以商议。
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几个字:“陛下且放宽心。”
小皇帝一时无语。放宽心?他不是个昏庸无能的君主,也不是个残暴不仁的天子。对南阳的行为熟视无睹?他做不到!但偏偏又想不起来什么对策。
或者说,他面对自己的母亲,实在无能为力。
都说天理尚在,可这天下那么多奸滑之徒照样蹦哒得生龙活虎,也没见老天爷掉下个雷来劈了他。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一个下下之策。
鱼死网破!
西蜀后主初立,朝中乃以王太后屈氏辅政。后主既冠,王太后屈氏遂阴与逆臣谢安等人谋,欲废帝。帝少聪慧,知其计,因邀王太后夜游牡丹园,怀中匿一匕首,欲杀之,不遂,为屈氏所害。
后主崩。王太后以风氏无嗣,遂自立,改年号为千秋。
——《齐书?风氏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