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战役。
城外全都是尸体,按照惯例,是应该将所有同伴的尸体找出来掩埋的,有时会遇到无法找出来掩埋的情况,就只能一把火全烧了。
戟颂饭后走到城外,还有小兵在处理同伴的尸体,戟颂和呈奉之走了走,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忽然走到一处,戟颂停了下来,脚边的尸体十分眼熟。
戟颂蹲下,伸手将那个士兵脸上的血污擦去,等到看清楚他是谁,戟颂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兵。
即便这个小兵是个妖子,身体愈合的能力要比人子强上许多,但他的心脏已经被利剑刺穿,显然已经没救了。戟颂呆呆地坐着,收拾同伴遗体的士兵走了过来,惊讶地发现戟颂坐在地上,急忙向她伸出手去:“白将军!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戟颂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尸体问士兵。
士兵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恍然大悟:“哦,您是说那个哑巴吗?嗐,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任谁问他都只是傻笑,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不得不说,是个好妖,死了也怪可惜的……”
士兵还在继续说着,戟颂却没再听进去多少。
她伸出手拔出士兵腰间的小刀,迅速划破手掌,覆盖在那具尸体心脏处的伤口之上。血液不断地流进小兵的伤口内,戟颂在心里祈祷着自己的血液能够起效。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血只是对愈合伤口有些效果,不能令人起死回生。
鲜血不断从手掌上的伤口流入小兵的伤口之中,戟颂神情凝重,等到手掌上的伤口愈合之后,她再次将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划破。
直到戟颂手上的伤口再次愈合,小兵也没有醒来。
“白将军……”说话的士兵停下了口中的话,怔怔地看着戟颂。
戟颂再次将手掌方才愈合的伤口刺破,贴在小兵的伤口处,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见戟颂迟迟未归,闵佩豳和呈奉之出来寻找戟颂。
在城外看到了戟颂坐在一具尸体旁边。
收拾尸体的士兵站在旁边等候,戟颂坐在地上,将手一次又一次地覆在那具尸体的伤口之上。她的脑中还存留着他脸上和善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只会令此时僵硬而满是鲜血的面孔分外刺眼罢了。
明明前几日,他还活生生地在看着她。
而今却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哪里来的道理……
一只手抓住了戟颂的手腕,闵佩豳俯下身对戟颂说道:“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他不该死的……”戟颂哑声说道。
在这场战争之中死去的所有人,都是本不应该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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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外吹来一缕清风,祭司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他眼神放空,似是在何处看到了什么,眼中逐渐生起了一丝波澜。
此时人群都已经散去,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
祭司身着一袭银白色的祭袍走上祭台,眼中映入对面石柱上的遗体。
他的遗体还算体面,除了那双没有如愿闭上的眼睛之外,
祭司走到承肃跟前,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凝视着承肃,一抬手,缠绕在承肃身上的铁链倏地断裂,萦绕在祭司身遭的雾气在一瞬间凝结成肉眼难以看到的丝线,将承肃倒下的遗体绑住,随后将这具空壳缓缓地放到了地上。
肉眼难以辨别的粉尘顺着窗户飞入室内。
毒后浑身被金链捆绑躺在床上,粉尘落到了她脆弱的肌肤之上。
她身上鲜红的皮肉渐渐恢复成原先的样子,闭上满眼悲愤的瞬间,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啊!!!!”
毒后撕心裂肺地趴在床上哭吼。
——我也不知道……不过等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试着等到晚上,站在街上,到各家的门前去听……你能听到多少哭声,这个战场上的尸体就有多少……
她不会对那些战争之中死去的人产生怜悯……只是因为自己所爱的人没有因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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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残霞呈现出如血液一般黏重的红色。
黄昏照耀之下,祭台下方的一切,逐渐陷入了一片黑金相间的色泽之中,枝叶摇晃,将地上已经失去生息的人笼罩其中。每到黄昏时分,总有人在街头崩溃地嚎哭,即便在曾经以繁华着称的国都也是如此。晚风拂过祭台之上的二人,地上的影子被斜着拉长。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承肃看着祭司,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说这句话的原因,道:“我会死在她前面吗?”
祭司没有否认承肃的话,承肃却笑了。
“你不怕么?”祭司淡然问道。
“人都有一死的。”承肃道,“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怕死的人。”
“很多……”祭司略带深意地看着被余晖照亮面容的承肃,他自己的面容则被笼罩在余晖照射之下的阴影之中,徐徐说道,“这世上怕死的人有很多……即使是要夺取他人性命,也要活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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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金用镜子照着,自己被咬伤的那一片伤口依旧存在。他不确定自己做的法事是否有用,说不定只是伤口,里面的毒素早已被清除了。正在此时,祭司推门走了进来。
勒金挡在祭司前面:“大祭司,你快看看这毒还在吗?”
祭司绕过勒金走到窗边,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我已经……”勒金及时住了口,利用祭司的名义去抓人,可不能让祭司知道。
“已经……”祭司目光留在窗外,重复道,“已经抓了人,为什么还是没有消除毒素对吗?”
勒金一时心虚,跪在祭司面前:“我实在是害怕,所以才盗用了您的名义,但我杀的也是罪人……还望大祭司网开一面,回到长河地之后不要告诉主祭圣母,否则我就……”
“敌军已经来了,去告诉陛下吧。”祭司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