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看重许观,亦或是被两人的情谊打动,太子恩准了他的请求。
人遇到困境时,才看得出他的节操和义气!
一些人,平日街坊居处互相仰慕讨好,吃喝玩乐来往频繁,夸夸其谈,强作笑脸,互相表示互相信任互帮互助,手握手作出掏肝挖肺之状给对方看,指着天日流泪,发誓不论生死谁都不背弃朋友,简直像真的一样可信。
一旦遇到小小的利害冲突,仅仅像头发丝般细小,便翻脸不认人,朋友落入陷阱,也不伸一下手去救,反而借机推挤他,再落井下石,这样的人到处都是!
姚温非常清楚,驾驭许观这种人,就像治水一样,堵不如疏。
今天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明天他就能因受皇恩,披肝沥胆,忠于姚氏。
王进和许观随太子深夜进宫,无声无息。考生的试卷都被封在内阁,有查阅权限的除了皇上、太子、中枢左丞、中枢右丞就是内阁首辅了。
内阁当值的小吏看到太子前来,便要下跪,姚温挥手便止,让其去调出今科殿试的卷宗。
这次是有目的而来,其他人的试卷都被略过。很快,陈明的答卷就出现在了姚温的手中。虽然许观迫切地想要查看,但也不敢僭越。
再看卷子上的内容,判陈明个落榜依旧没错,可是姚温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对了,是文风。
虽然这人极力模仿他的字迹,可是对方行文分明更加细腻,不似陈明那般大气磅礴。
姚温将考卷置于桌上,又让许观递上来陈明所写之文章,心中已知晓了一二。
许观见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欲大喊大叫,却被王进一把拉住,并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许大人,小心祸从口出!”许观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去,派人查清楚,杨兆林最近都见了什么人,私下里都与何人接触。”姚温见许观冷静下来后,转身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那人点头称是,然后便要领命而去,但走出去没几步,又被姚温叫住:“还有,去把那陈明追回来。”
杨相受到太子召见是在两日后,他刚一进去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书房里有东宫属臣王进也就罢了,竟然还有新科状元郎和一个其貌不扬之人。这朝堂上他不认识的人可不多啊!
只见姚温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道:“杨相,此次殿试你办得非常出色,为我们大虞王朝选拔了众多杰出人才。我正打算向父皇禀报此事,并为您请求赏赐呢!”
听到这话,杨兆林赶忙上前一步,面露恭敬之色,拱手弯腰行礼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实在不敢居功自傲。”
姚温微微颔首,对杨兆林的谦逊态度表示赞赏。接着,他又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杨相,永王的舅兄、怀远将军沈云涉嫌贪污受贿,这种罪行应该如何论处呢?”
杨兆林暗道不好,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骗不过太子的双眼。
贪污受贿?
庙堂上哪位朝臣身上真的干净,一清如水的廉吏可爬不上高位。
如今太子在这里发难,分明是要给他机会,否则自己现下就应该出现在大理寺了。
此时若还为永王开脱,就真是傻子了。
思虑虽多,但都在一念之间,杨兆林面不改色,赶忙回应道:“回殿下,沈重身为贵戚,更应该惜身,以免皇家颜面受损。昔年宋国公就因贪污之罪被陛下挥泪斩首,可见公侯犯法与庶民同罪。”。
“既如此,明日就由杨相奏本禀明陛下吧。”,姚温道。
杨兆林的头再低下三分,道:“是,殿下!”。
被推到这一步,可以料想,以后他与永王不仅再无旧恩,反而要势同水火了。
杨相走后,姚温将头转向许观两人,眼中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轻声说道:“如此处置,你们可还满意?”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许观和陈明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姚温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今天发生的一切看似与此事毫无关联,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两人连忙俯身叩拜,齐声高呼:“谢殿下隆恩!”
姚温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然后他目光温和地看着陈明,开口说道:“此次殿试让你白玉蒙尘,实在可惜。不过,孤准你一请,你有什么愿望,尽可以说出来。”
陈明心中暗喜,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请求。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回答道:“我听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陈明出身许州,愿为一小吏,造福乡里。”
许观心中慨叹,陈兄每次都出人意料,这次能够平反,为何不留在京城,来日好升迁啊。
都说“宁可在京做小官,不愿外放当大吏。”,京城地处中枢,与天子、贵胄和重臣接触的机会多,得到提拔的可能性更大,正常晋升的速度也比地方官要快。
就算是熬资历,京官也比地方官更容易熬到相对高的位置。
“今科进士及第者,进翰林院,官职七品,孤亦封你为七品许州知县。你既要锦衣,那就赐你百金,让你富贵还乡,荣归故里。”,姚温微微一笑,说道。
陈明听后,赶忙叩头拜谢道:“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殿下大恩。”
其后,陈明与许观缓缓退下。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王进不禁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得罪了永王,这是避祸去了,殿下真的就这样放他出京吗?”。
姚温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说道:“识时务,知进退,思虑深远,倒还真是匹好马,就放其到牧场里好好跑一跑,以后有的是机会套上缰绳拉他回来。”。
路上,陈明还未来得及向许观道谢,对方就开始责怪起他来:“有殿下保你,伯昭为何不留在京城啊?你若是怕他人加害,可以留在太子身边,做一近臣,将来太子荣登大宝,你或可位列三公啊!”。
陈明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坚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回答道道:“太子殿下能护我一时,可未必能保我一世,我只要留在京城,就始终是永王和杨相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我才是受害者,即便是我不因为此事而怀恨在心,他们依然会视我为隐患,想办法除之而后快。”。
……
翌日,许观为陈明送行,见他还是牵着原先的那匹白马,疑惑地道:“伯昭,殿下赐你百金,为何不换匹好马?”
陈明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向他:“尚宾已然高中,原来用过的旧书可舍得扔吗?”。
两人相视一笑,可惜离别之意已浓,快乐的时光难久,许观伤感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啊!”。
陈明安慰其道:“大虞有制,官员每任职三年,需回京述职,彼时若你还在金陵,定能再见。”。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