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朝东,竟然是朝花旗镇方向开去。
孟主任家是花旗镇的?
不过开了10来里,车子并没有朝镇上驶去,而是往北。又走了几公里,汪校长才说:
“这就是流到花旗镇那条河,你们两个知道吗?”
我和少泽往外面看,果然右侧有条河。
我问:“校长,这条河是县城流下来的那条河吗?”
汪校长说:“这条不是,这条河叫谷水河,在下游与秦水河在花旗镇汇合。孟主任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花旗镇人,也不是我们秦水县人。”
“啊?他是哪里人?”
“老家是外地的,好像是东北吧。”
于是,汪校长才介绍起孟主任的情况。
孟主任的父亲是外地的。解放后,这谷水上游要修一个发电站,许多外地人就来到谷水修电站。这些外地人以后就长居下来,后代就称自己是【电站人】。
所以,他们与上秦、中秦,下秦,秦水……哪个县都不沾边,但一个人总不能说是【电站】人吧。电站只有几百人。
搞工作嘛,总要几个家乡人支持。所以,他们说是我们秦水县人。秦水县人也认同。毕竟电站处于秦水境内。
“哦——,这样啊。”
车行四五公里,终于来到一座电站。
电站处于峡谷之中,但电站的房子,办公楼却与周边不同。下了车,听到的口音不像普通话,但又有普通话的味儿。
我对本地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花旗镇还有这么一块【飞地】,一群外地人生活在这里,过着与周围农村完全不同的生活。
显然,汪校长曾经来过,带着我们走向山坡上的一栋楼。那楼不高,只有三层,到了第二层,他就带我们往东走。
敲敲门,里面出来一个人开门,原来是孟主任的夫人。
她高兴地说:“校长你也来了?”
汪校长说:“来看看老爹老娘。”
“快进快进。”
我们进去,孟主任到门口迎接。他笑道:“哟,校长,少泽,哎哟,还有晓东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一行四人进门,汪校长给孟主任的爹娘请安,我们也上前说老人家好。
孟主任说:“到阳台上坐。”
他领着我们来到阳台上。
这个阳台太大,阳台中间还架着一把大太阳伞,东边一条长条形桌,两旁摆了两排吊椅,北边有一张圆桌,摆了一些滕椅。
他领着我们到圆桌边坐下。夫人泡茶,拿糖果盒。
汪校长说:“禹医生,脸色比以前更红润了。”
她笑了笑:“是吗?听了这句话,我高兴啊。”
我的脸红了,工作了两个月,也没弄清孟主任夫人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孟主任是电站人。我这情商也够低了。
真的不要听我大学班主任的话——学好知识,你就可以畅行天下。
我若是这种态度,不说畅行天下,就是畅行我们那个机关院子都不行。
孟主任给每个人发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给汪校长点火,然后顺过来给少泽点火,我马上摸起烟。他竟然要给我点火。我说:“我来我来。”
他的火机不动。我马上凑上去点上火。
心里惭愧不已。
这个时候,我应该是主动发烟,主动给孟主任,汪校长点火才行。
我侧头一看,李司机竟然没在阳台上。
他干什么去了?
我明白了,上楼时,大家两手空空,他应该是去车上取礼物去了。礼物不随人走,单独送。
汪校长与孟主任闲谈,我发现孟主任没有一点架子,聊得非常随意。当然,他们是聊的家事,比如说老爹老妈的身体,熟人的情况等等。
话题聊热了之后,他才指着我们两个,说道:“少泽,晓东,就要托主任多扶持,多教育。”
孟主任笑道:“放心,少泽嘛,我上次与他们曹院长说了,说是我老师的儿子,要他多关心。后来分房子,他比别人的多个储物间。”
少泽说:“感谢孟叔。”
“晓东嘛,我也和张科长说了。张科长跟我汇报,他挺沉稳的。他最容易突破的方向是写材料。材料写得好,就容易出头。”
我连忙向孟主任检讨:“我做得不够好,刚进机关,不懂事,没向主任来汇报请示。”
孟主任大手一挥:“慢慢来,谁也不是天才。首先还是要有立身之本。”
这句话,我听懂了。首先是他听懂了我的话——我检讨自己太嫩,没去他家走动。
他的意思,我也听懂了——走动不走动不是关键的。主要是工作上要有成绩,他才好扶持。
汪校长对我和少泽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们一起去看看大坝。”
我俩下楼,我心里想,汪校长要借这个机会和孟主任说说悄悄话。
我和少泽一起向大坝。
那真是一座雄伟的拦河坝,奔腾的谷水到此平静。站在坝上,西看,一望无际。东看,河水奔腾。
少泽说:“你写材料也不能写得太久,最多写三年。”
我问:“为什么呢?”
“我爹跟我私下说的。”
“你说说。”
少泽说:“你有才华,比如像这条谷水,奔腾不已,到这儿就静止了。为什么?就是这儿修了一条拦河坝。”
你写材料也一样,你写得太好了,好到领导离不开你。就是给你前进的路上修了一座拦河坝。
你就是这股水,到这儿就静止不动了。最后,你就成了写材料的专家。”
我听了一惊。
一是汪校长在背面还为我操心。二是这种操心是非常正确的。看一看闻主任就知道了。因为笔杆子好,他就永远成了一支好笔杆。
我说:“少泽,你要多教我。你有个好父亲,我没有人教我啊。”
少泽说:“我也只懂点皮毛。不过有一点,我要给你指出来。”
“你说。”
“你进门都不喊禹医师好,我以为你认识她呢。”
我脸红了,说:“去过一次,但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医师。”
少泽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同,我到了单位之后,就准备了一个小本本专门记录。比如,分管我的曹院长,他家几口人,他老婆干什么的,他女儿在哪个学校读书。我一进去就了解。
现在,曹院长的爸妈干什么的,他有一个弟弟是做什么,他姨妹在哪个单位,我都清楚。
比如上次说要给你做媒的贞姐,叫曹贞,就是曹院长的堂妹……”
听少泽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法院的情况,我惭愧不已。
如果不是这次我爹到市里来送礼,我不知道孟主任家住哪里,不知道张科长只有一个女儿。不知道陈姐离了婚,闻科长老婆是一中副校长。
而且我还也仅仅知道与他们见个面,后面也没打听孟主任妻子是干什么的,张科长老婆在哪儿工作,闻科长家的刘校长分管哪方面工作。
在我传统的意识里,这些都是那些没有水平,专拍马屁的人才干的事。
我故作潇洒地说:“向老弟学习。”心里想,我一定要改。
两人说了一阵,估计是吃饭时间了,便往回走。
走进电站生活区的马路上,突然,一辆小车从我们身边疾驶而过。
我抬头一望,那车牌号码惊煞了我。
那不是我们科里的那辆车吗?
是司机开着,还是张科长开着?
应该是张科长。因为张科长的妻子也是我们秦水县的。
我心潮起伏,难怪陆游讲——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
天天坐在办公室,不去走动。有什么出息?幸而有个汪校长,毕业了,还送我一程。今天带我来拜见孟主任。
曹胡子也说过,读书也就是大学那四年。工作了,没时间读书。
是啊,我应该去学习和读懂另一本书——社会这本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