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我感觉有点异常。
一是门卫老林,他对我不咸不淡地笑笑。
走进院子,碰上下属,他们也是对我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个上来发支烟,套套近乎的。
进了办公室,齐晓伟倒是没什么两样,他给我倒了一杯水,问上午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说:“你有私事就去办。”
他才说,想带小孩去医院看看。“
我也没多过问,给卫生局长开了这么多年车,他认识的医生护士比我多多了。
坐了一阵,没有人来找我。其间只有两个科长,每人有个报告,请我批示了一下。
我也知道大家的心情——萧书记走了,我失去了一个可靠的靠山,组织上也没明确我当局长,连代理局长都不是。
所以大家都在观望。局长也许是我,也许不是我。
这世道,在机关工作的人都学精了。学会买股票的那一套——就是看行情。
当然,我也学会了这一套,也是暗中看行情。
只是我的技术高明一点,掌握的信息多一些。行情复杂,按兵不动。不会主动去找些工作来做。
大约十点,闻主任来电话了。
我身子一弹,尽管齐晓伟不在,还是把门打开,朝外一望,外面空空如也,把中间的那道门关上,才接电话。
闻主任说:“上午与谭书记通了话,他说要你放心。”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就这么一句话?还讲了别的没有?”
“就说了这么一句,估计在开会,或者办公室有其他什么人,反正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努力克制住失望:“哦。”
闻主任说:“不急呢,书记没说不行。”
“好的,谢谢主任费心了。”
接完这个电话,我也说不清是种什么心情。
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吗?说不定。
明天会下雨吗?也说不定。
特别是陈秀敏也不到我办公室来了。让我感到异常。平时,她总是要来坐坐。
这时,办公室李主任进来坐坐,和我说了些闲话,走了。
我想,他也是履行义务。因为我是实质上的一把手,他是最直接下级。他都不到我这儿来坐,就不正常。
我枯坐一阵,慢慢喝茶,这时,刘美玉走了进来。
她先给我杯子加了水,然后坐在我对面。
我觉得奇怪,她也没拿文件夹进来,坐在对面就是想和我谈谈事。
我望了她一眼,不望则止,一望发现她下巴有道划痕,还结了点血痂。
我问:“你这是怎么啦?”
她眼睛一红,说道:“打架。”
“和谁打架?”
她抿着嘴,眼睛往下,半天才抬起头来,说:“还有谁?跟我家姓岳的。”
我知道她老公叫岳峰,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
“打架?你这么文雅的人怎么会打架?”
她说:“局长,我是来向你反映情况的。我老公这一年来经常跟我吵架,多次打我。我告到他们医院领导那儿。领导也不管。
邓院长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但他是医院的医生啊。医院领导怎么不管医生呢?所以我只好向你投诉。”
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首先,你们两口子要处理好关系,其次,医院的领导也有教育职工的职责。我跟邓院长说说。”
她说:“拜托你了。”
我并没有直接打邓院长的电话,而是先打陈秀敏的。
她说:“郝局长,我过十分钟就过来。我跟办公室李主任请了一会假,现在在办点私事。”
我继续喝茶。
还抽了一支烟。
大约十分钟后,陈秀敏才进我办公室。
我说:“刘美玉到我这儿来告状,说她老公打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秀敏望了我一眼,半天不说话。
我说:“怎么啦?你跟她要好,多少知道点情况吧。如果她老公不是卫生系统的,我可以不管,但毕竟是同一个系统,她向我投诉了,我不管也不好吧。”
陈秀敏说:“要我讲真话?”
“你不说真话,难道向我说假话?”
她起身把中间的那扇门一关,说:“跟你有关。”
“跟我?”
“对。”
“为什么跟我有关?”
陈秀敏就说开了。
“这是花枝芳,曹再升的家属设计陷害你。在他们两人没出事之前,曹再升就在医院里有意无意散布舆论,说你追求过刘美玉。
出了事后,花、曹两个的家人,亲戚就在外面恶毒攻击你。说你和刘美玉有一腿。”
“你何不早点告诉我呢?”
她说:“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清楚。刘美玉向我来哭诉,那天晚上我就打你的电话,说萧书记要走了。
你也许心情不好,没和我说几句话就挂了筒。”
“你以前总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吧?”
她摇摇头:“美玉很内向,有什么也不会说。夫妻俩的矛盾应该是你进了卫生局就产生了。但我以前不知道啊。
现在,花、曹两家恨死了你,还有那个胡会计的老公也恨你。几条渠道传布这样的小道消息,我知道后,非常担心。
他们搞你不下,就用这种小道消息来诬蔑你,抹黑你。你也不好出面。因为你没有拿到人家诬蔑你的证据。”
我一肚子火,无法发泄。便问:“刘美玉既然向我告状,我应该怎么办?”
陈秀敏说:“你也没有办法,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建议美玉跟她男人离婚。一个不相信老婆的人,以后只会越来越不相信,那么就是天天吵架。”
我想了想,说:“对,人家的家事,我确实不合适出面。”
陈秀敏说:“我去和她说说。你现在也是关键时刻,有些人就希望你出面,你一旦出面,就坐实了这件事。
别人就会再造舆论,说你借机整人家的老公。再说你家忆兰也不是个善主,她也会怀疑你,又怀疑美玉。到时,就闹得不可收拾。”
我发现,陈秀敏原来还是有副头脑,便说:
“那你先去做做刘美玉的工作。两个人要么过下去,过不下去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单位确实不好插手家庭矛盾。”
陈秀敏说:“好,我去找她说话。”
陈秀敏走后,我才感叹,当初就不该选择到卫生局来。
但是,当初有当初的想法,也是无数次比较之后才选择的。
花枝芳干两年就要离开了。只有选择这么一个单位,才有可能最快提升为局长。
但是,想不到这儿是个腐败窝、是非窝。
一波腐败分子被我整了进去,另一波桃色风波向我涌来。
这桃色风波极有可能让我翻船。因为它有三股势力:
一是花、曹两家人,以及他们的亲戚,余党。
二是刘美玉这个愚蠢的老公,以及她老公一家人,他们是邻人失斧,越想越像,认为我和刘美玉有一腿。
三是有一个极为可怕,一直怀疑我与刘美玉有说不清关系的忆兰。只要她上阵打助攻,比前锋还厉害。
想不到啊,想不到,人生处处是陷阱。
……
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
下午也没什么事。
只有陈秀敏过来跟我汇报了情况。
她劝了刘美玉,要么就忍,要么就离。郝局长不会干预家事。
我感谢了她几句。她也走了。
我作了两个决定。
一,今晚迅速找师父聊一次。
二、和忆兰聊一次。就在明晚。而且只能在我家里聊,把孩子交给岳母照看一夜。
想好之后,我就只等着早点下班。
有这样的领导吗?坐在办公室威威武武,却只想下班。
有。这就是我。
我预感一股大风从远处刮起,如果不及时阻止,它会把我这些年的努力,狂风飙卷,挟裹而去。
这时,忆兰的电话来了,她问:“你去省里要几天?”
我说:“明天就到你家里来。”
“我问了李主任,他说你今天就回来了。”
我说:“今晚有事,要找人商谈事情。”
“商谈到半夜,你也要回来。真的没个家了啊?以前你还有些畏惧感,现在我姨父走了,你觉得自己无法无天了?”
外面的火还没烧,家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我安抚她说:“好。我办完事就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