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没有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只是愣了几秒,蓝色的眸子在阴影中垂下去,里面微弱的光忽闪着,装的全是诺兰纤瘦的身影。
“现在好像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
诺兰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得跟死了一样。
他昨天刚拒绝过安德烈,今天又拒绝了塞西尔。
塞西尔都快分不清他嘴里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了,明明拒绝安德烈的时候说得那么明白,承认喜欢他,现在又拒绝他。
诺兰真像一个巨大的矛盾综合体,他不知道诺兰到底要做什么。
偏偏又不能开口问,否则跟直接承认他听了墙角有什么区别?
塞西尔快被自己憋炸了。
长久沉默的对峙以后,诺兰开口下了逐客令:“您今天不上班吗,上将?”
连“您”都搬出来了,看来是打定主意跟他拉开距离。
塞西尔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慌乱到有些语无伦次:“上的……嗯,有事,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也不管自己到底说了点什么傻话,转头就走。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诺兰关上宿舍门,靠在门上,沉默许久,忽然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
“噗嗤。”
【现在的气氛不应该很低落很阴沉吗?你为什么笑了?】
——您不觉得他乱想的样子很可爱吗?
【……说实在的,没有。】
——那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诺兰大言不惭。
——我在想,如果我用这点有限的时间跟他玩若即若离的戏码,他会不会气到脸红?
【劝你最好不要。】
先知灵魂这么一劝,诺兰反而跃跃欲试起来。
不过到最后也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刚到上午饭点,莱尔就来敲门了。
见到诺兰,莱尔笑眯眯地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实在抱歉在这个点打扰你,但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你愿意帮助我吗?”
诺兰点头:“可以。”连帮什么忙都没问就同意,可以说是十分单纯了,单纯到可疑。
莱尔脸色微微一顿,昨天那股诡异的疑虑再次涌上心头。
不是他瞎想,诺兰好像不是单纯,而是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懒得演戏,所以才这么配合。
这时,诺兰接了一句:“请问是什么事?”
莱尔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道:“能源控制室设备出了点问题,上将让我去处理,我一个人似乎忙不过来……”
话没说完,留了个满怀歉意的尾巴,好像真的在为打扰诺兰吃饭而感到抱歉。
闻言,诺兰也了然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请稍等,我拿点东西。”
说完诺兰转身回到宿舍,莱尔就在门口等着他。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诺兰出来了。说是去拿东西,但他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多了件灰扑扑的斗篷外,两手空空像是什么都没拿。
莱尔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依旧什么都没看出来,心里虽然奇怪为什么他老是在恒温的军舰内穿着一身厚重斗篷,但想到人总有那么些怪癖,也就没说。
两人转身从宿舍区离开,没人注意到的是,头顶的监控红光忽然闪烁了几下,然后才恢复正常。
能源控制室。
这里搭载的是供给整艘军舰正常工作的能源,比军舰上其他地方热上许多。
一眼望去,黑色的高阶能源石从脚下绵延至方圆数千米,通过自动化机械臂和履带被送到中央,而中央有台高达十数米,外形类似于教学楼的转化器正自动运行,它浑身散发着银灰色的冰冷光泽,随着运行发出低沉的嗡鸣。
把诺兰带来这里之后,莱尔就打开光脑来到了转化器前,他将光脑连接到转化器上,光屏上一连串数据不断滚动,几乎出现了残影。
莱尔神色专注地在转化器控制台上敲敲打打,时不时抬眼看一眼数据。
他好像能分辨出每一条数据所表达的东西,根据数据的变动来修改指令。
诺兰就站在一边,安静地充当雕塑。
忽然,他感叹似的说了句:“真是台宏伟又精密的仪器。如果它需要人工操作的话,一个亚雌想必是不够的。”
莱尔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他听出诺兰话里有话,辩解道:“只是出了一点小故障,检修的话,有库尔编写的数据链条,一个就够了。”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诺兰轻笑一声。
莱尔的脸色也瞬间白了几分。
什么叫“一个就够了”?如果一个就够了的话,那他叫诺兰过来做什么?围观他精彩的操作吗?
该死,上了他的套了。
莱尔一咬牙,圆不了谎,干脆不演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诺兰却答非所问:“别紧张,请继续您的工作,我不会干扰您的。”
他这话完全没起到安慰人的作用,反而让莱尔更加紧张了,但信息植入不能断,莱尔只能憋着一口气,转过身去继续。
莱尔在控制台上敲敲打打的动作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就在最后一串数据即将被输入的时候,诺兰又令人猝不及防地开口:
“艾瑞克斯要即位了,是吗?”
莱尔脸色微微一僵,仍是不动声色,将最后一串数据输入控制台。
面前的庞然大物在数据链条的控制下低沉地轰鸣一声,而后突兀地停止运转。超乎寻常的运行停止直接触发了警报,猩红色的光笼罩了整个能源控制室,刺耳警报声一声紧接着一声,控制室的大门也开始缓缓关闭。
很快,附近听到警报声的军雌就会赶过来,然后将两人当场抓获。
莱尔急着离开,但他不能让诺兰走,他上来抓诺兰的胳膊,诺兰灵敏地侧身躲过,连片袍角都没让他碰到,却巧妙地让出了离开的道路。
“你走吧,我留在这里。”
能源控制室大门马上就要关闭了,莱尔顾不得其他,用极快的速度掠过诺兰,在大门彻底关上之前,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掠了出去。
“砰”的一声,能源控制室大门彻底关闭,与此同时,猩红的灯光也终于随着转化器的停转,灭了下去。
偌大的空间陷入了一片粘稠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好在诺兰早就适应了这番黑暗,他如同一个没了能源供应的机器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很快,能源控制室大门就被刷开,一群军雌荷枪实弹蜂拥而至,为首的军雌一头红发,迅速冲进来——
“不许动!别动,都别动!”
“放下武器,举起手……诺兰?!”
手电筒冷白的圆形光斑在黑暗中凌乱地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动不动的纤瘦少年身上。
那光斑在他身上小幅度地颤抖,代表着安德烈的惊讶和愤怒:“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
*
审讯室。
诺兰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被绑住双手坐在里面那把椅子上。
这椅子是给雌虫或者坦维尔设计的,诺兰坐在上面,像是被大人放上来的孩子,背靠不到椅背,两只手被束缚在椅子把手上,还得夸张地张开双臂。
椅子上的味道有点奇怪,像是冰冷的无机质,却又泛着淡淡的血腥,混在一起就是一股奇怪的铁锈味儿,诺兰不太喜欢。
审讯室的军雌正在调整强光灯,确保它能照到诺兰脸上,尽管诺兰是个瞎子。
他在心里惋惜:真可惜,好好的一个小家伙,还带着他们打了一场胜仗,为什么会是卧底呢?
“咣当”一声巨响。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然后是纷乱但有力的脚步声。
“上将。”审讯室的军雌低声打了个招呼,在塞西尔点头示意之后离开了审讯室。
紧接着,强大的精神力如同千万把利刃,带着灭顶的压迫感向诺兰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