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上的脸,五官挤成一团,鼻子没骨头似的压得扁扁。
秦璎第一反应就是深海捕捞上来的水滴鱼。
那种在生活在黑暗海沟里,长相随意,有五官有眼睛裹着黏糊糊粘液的大头怪鱼。
她靠窗最近,脑中思维发散时,身体自发后退了一步。
在她身后的赵继贤和封美玉两个眼神没她好。
摇晃的煤油灯光下,两个呼吸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车窗上有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惊叫。
仿佛连锁反应,车厢里接二连三开始响起惊呼惨叫。
黑黢黢窗户上,那个苍白的怪脸吧唧向下滑了一点,三人几乎可能幻听到湿手擦玻璃的吱嘎声。
雷鸟站在秦璎肩膀,头冠后的羽毛倒竖。
就算是语言不通,秦璎也听明白了雷鸟的催促之意。
有危险。
秦璎回神,那种骨子里出了问题后反而越冷静的性格被激活。
她面无表情把红丝绒窗帘一扯,又将那张脸遮住。
另一只手操起背包,背在了身上。
包里有她准备的食物,简易急救包,还有防止失温的应急毯。
她将背包腰扣扣紧,一点没素质地踩上包厢座椅,去摘顶上那只煤油灯。
同时喊道:“别慌,我们先撤到一号车厢。”
之前赵继贤说过,二号车厢后挂着的尾厢就是一号。
若有万一,从尾厢跳车逃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悠长刺耳的吱嘎声。
车厢大幅度向前一倾,列车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站在座位上摘煤油灯的秦璎,没保持住平衡险些一头栽下去。
危急之时,她右手袖中突然以极快速度飞出一根银色金属触须。
一头深深扎进车厢胡桃木天花板,只有两根头发丝粗细,却像挂腊肉一样,把秦璎吊在了天花上。
秦璎晃了两下,一脚踩在对面座椅站稳,她袖子里那根银丝深藏功与名缓缓缩回袖子。
整个过程中没叫人发现。
慌乱四顾的赵继贤和封美玉,只看见秦璎杂耍了一样踮脚一晃就站稳。
下意识伸手准备接她的赵继贤,眼中异彩连连。
脱口道:“这般身手,难道您是报上说的大侦探吗?”
1896年,时务报上开始名侦探福尔摩斯连载。
到了瑞熙叁年也就是1910年,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
赵继贤显然就是个侦探迷,只是思维有些发散。
秦璎没答话,从座椅上拿着煤油灯跳下,转头用一种十分坚毅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既然被你们发现,那我也不装了。”
“现在我们正面临着一桩大危机,我需要你们听话并且帮助我!”
她这临时发挥,唬得赵继贤一愣一愣,行了个少先队似的礼,坚定得像是要殉国。
“都听您的,请您指挥!”
见封美玉没反应,他还从后面捅咕了一下封美玉的肩膀。
“是!”封美玉哪知道什么,见状也跟着学,“您吩咐。”
“很好。”秦璎举起煤油灯调想调亮度不知道怎么调,随手把灯塞给赵继贤,“调亮点,我们走。”
赵继贤没心思去想,这执行秘密任务的大侦探为什么连个灯也不会调。
他依言照做后,跟在秦璎身后。
“保护好这个小姑娘,后辈是国家的花朵与栋梁。”
秦璎在拉开车门前,有点入戏的胡说。
赵继贤眼睛越发的亮,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秦璎,也顺手去拉封美玉。
哗啦——
拉开车门的声音,在夜里很响。
外头不知为何已经安静下来,黑洞洞一点亮光都没有。
包厢门拉开,才有煤油灯昏黄的灯照亮。
秦璎探出头,左右看看,侧身招手示意赵继贤和封美玉出来。
他们本来就在第二层车厢尾房,只需走到车厢连接处打开封闭的门即可到达一号车厢——只要不出状况的话。
漆黑的车厢过道,独一盏煤油灯在秦璎手里,她负责垫后。
赵继贤一马当先在,封美玉在中间。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他们三人的呼吸声。
警觉着走到一号车厢门前,秦璎正松口气。
就听赵继贤哎呦一声气恼叫唤。
除却防备外头的不知名变故,也防备着他们的秦璎汗毛竖了一下,定神后才听赵继贤道:“我没车厢钥匙。”
这尾一节车厢,摆放着杂物之类,钥匙都在列车长手里。
眼见一门之隔过不去,赵继贤正要顿足叹息,就被秦璎挤开。
没钥匙不是大事,别一惊一乍就行。
“你们盯着后面。”
秦璎背靠门板,将右手伸向车门。
一边盯着赵继贤和封美玉一边让帝熵吞噬锁芯。
有帝熵在不存在打不开的铁锁。
不大会功夫,门无声无息打开一条缝。
赵继贤也不知秦璎是怎么做到背手无工具开门的,狂喜之下正想捧两句。
飞在他们头顶的雷鸟突然一声尖锐地叫。
接着赵继贤见黑暗中闪过两道紫蓝电弧。
他头上头发都跟着一立,只觉脸上麻麻痒痒。
再定睛一看,秦璎已经进了一号车厢,将什么凌空一脚踢了出去。
远处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
煤油灯中的火光晃了两下,秦璎站定。
咬紧牙关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雷鸟,控制一下电力。”
虽说帮她御敌,但也差点把她给电到。
那种皮肤过电的感觉,实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雷鸟委屈啾啾了两声,落在秦璎肩膀。
秦璎走到打乱的杂物中看,只见煤灰碎木箱里躺着一团难以形容的血肉块。
秦璎用登山靴的靴尖拨弄了一下。
粘腻的声响中,把那团烧糊的血肉翻了个面。
只见那东西裹着血和发黄的粘液,整体篮球大小。
有鼻子有眼,细论的话鼻子老大一个还挺高挺。
正是之前糊在车窗上那东西。
后面跟上来的赵继贤也借着煤油灯光看见了,他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封美玉想象力更丰富点,抱紧了她死死挎在胳膊上的那篮毛豆:“是,是山里的冤魂。”
她这话一出,就是秦璎也心里有点发毛。
但这会该强撑还得撑。
秦璎面上镇定道:“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左右看看,本想找点东西把这玩意打包带走。
但见这东西身上黏唧唧的粘液,在金红地毯上烧出一个印,她就知道带不走了。
她继续向前走,走到车尾门前,照旧让帝熵吞掉锁芯。
门开的一瞬间,带着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
秦璎手中的孤灯只能照亮咫尺位置。
面前的隧道向远处延伸,仿佛一张吞噬活物的巨口。
风吹过,经弧形洞顶放大,如同异兽的喘息。